我浑身一窒,情不自禁回过头去,喃喃道:“……卷柏?”
那草妖对面立着一人,却是压着草帽檐,羞得不敢抬头的我:“我……长得这么丑,哪能当得玫瑰。花仙大人要是见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地上几团刺栗般的东西立刻不认同地滚动起来,七嘴八舌叫道:“阿云不丑!阿云哪里丑了!”
树上一挂紫红色的桑葚浆果也晃了晃细白的须须,以清亮的童子音郑重地说:“……阿云是我们见过最好看的人!”
喀然一声,大火扑袭而来,将它们和惨叫声一并吞没。
我大叫一声,便要伸出手去。
一线冰针般的灵息狠狠在我手上刺了一下。叶疏疲惫之极的声音传来:“……是幻象。”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岩浆离我们更近了。当下心中一凛,只是发足狂奔。
眼看前面几步便是高地,我拼足气力,向上登攀而去。到得顶上一看,只觉两眼一黑。
但见红光流淌,另一滩岩浆竟从前方逼了过来!
我刚下意识后退一步,只见前方又已浮现幻影,这一次却是在江风吟的屋子里。
新年刚过,江家的管事早早地便将开春的新衣送到芝兰台。江少爷进来见到满地大包小包,一脸厌烦,嫌我手脚太慢,没在下学前给他收拾妥当。呵斥几句,不知又发了什么兴致,从地上一个箱子里捡出一件裘皮袍子来,非要我穿上。
我哪里敢糟蹋这贵重东西,却更不敢违逆他,只得双手紧着袍边,生硬地衬在肩上。
江风吟歪在床上看了我一眼,哧地笑了出来。
我自然知道他笑什么:从前那件皮袄,我一直不肯要,气得他最后撕烂了要扔掉,我才默默捡回来,缝好穿了起来。天气奇冷又要外出时,我便将皮袄翻过来穿,却被他嘲笑说像个矮冬瓜长了毛。如今他又发噱,自然是在笑我丑。
他反来问我:“你怎么不问我笑什么?”
我木然道:“不知少爷笑什么。”
江风吟又笑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斜倚着,才道:“也没什么。你这个人丑是丑了点,看久了,倒也顺眼。”
我不知这岩浆到底是何心思,为何独挑了这两处记忆来造影。眼看这幻象以江风吟一掌击碎我灵台告终,东面、西南、西北方向,又有更多岩浆不断涌来。
眼看这高处转瞬之间就要被岩浆侵袭,叶疏眼眸沉沉,同悲剑紧握在手,不断将四周卷摆不定的火气化为寒冰,阻挡岩浆靠近。
岩浆属地火,正与他冰雪相克。他施术片刻,已经额头见汗,受伤的左腿更是已经难以支撑,身体向一旁不自然地倾斜。
我见那岩浆喷火灼浪,丝毫没有被他逼退之势。抬头望天顶一圈微光,遥不可及。
我静立一刻,才想好措辞。嘴唇刚一动,叫了声:“千……”
只见那热火之上,赫然生出一个比之前更大得多的幻象。我举首望去,心中登时一片冰凉。
——那是我二十八岁那年,在门派论道大会上布茶时所见的,一身湿漉漉滴水的叶疏。
那浇漓的水全然不同于真实情境,简直如瀑布一般,浸透了叶疏少年骨肉匀停的身体。白色衣理之下,叶疏岂但是腰线毕露,连大腿、臀后也湿了个通透,胸前两个樱色小点都凸显得清清楚楚。
我张口结舌,只是傻望着那高大清晰无比的幻影。明知道不该,仍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那幻影似是反应不及,竟未施展冰霜之术,只是任由自己若隐若现的luǒ • tǐ展露人前。
只听脚步连连,从他身后黄障中钻出一个人来,匆忙将手中茶壶放在一旁,急急赶到叶疏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细看,关切道:“没事吧?”
叶疏玉白冷淡的脸上罕见地飞起一抹红晕,任那人在自己手上抚摸不休,低低叫了一声:“夫君。”
我脑中闷然一响,如遭雷击——
那是“我”。
“我”将身上的豆绿色外衣解下,披在叶疏肩头,将他打湿的身体紧紧裹住,然后亲昵地搂着他的肩——那幻境中的我,身材比他还高大几分——沿着山路下去了。
场景一变,却是在我秋收堂的房间里。“我”拿烧红的熨斗一寸寸熨干叶疏的外袍,嘴里絮絮叨叨,怪罪云天宗的气量狭小,活该输人一等。忽听叶疏在身后床上羞怯道:“……夫君,我冷。”
“我”忙扔下熨斗,几步扑到他身边,将他身上裹的花布被子一揭,嘴里没羞没臊道:“来,夫君抱你一会,便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