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望见一个灰影浮现在九命丝丝对面,轻轻巧巧立在石梁上:“死婆娘,别叫了!把你那大肚子给我收一收,看了没的叫人恶心!”
九命丝丝显然目不能见,左右扭动筋束,才对准了濮丽人的方向。听她言语无礼,更是怒极:“你说我恶心?你明明说过……你明明……”
她气急之下,向前踉跄了好几步:“你说皮囊都是假象,你自己生得也丑,绝不会……绝不会嫌弃我。我要不是听你花言巧语,怎会将我好好一副道体交出,任你变成这畸形怪物?你找来一群花容月貌的女孩当我的新衣,以为我就心满意足了吗?那阴穴全是尿骚味儿,你以为我很爱钻吗?你答允和我永为夫妇,全他妈是哄我的鬼话!”
濮丽人冷哼一声,显得老大不耐烦:“大姐,你脑子放清楚些,行不行?你们道门修是清心寡欲,我们魔修生来就是强者为尊,你却跑来说什么永为夫妇,未免太过天真了!”忽而在身上一掸,换了烛灵的嗓音,道:“夫人,属下倒是愿意与您永为夫妇,怎么你穿我的时候,却半点也不留情啊?”
九命丝丝听她提到烛灵,已经面目全无的“脸”上,竟罕见地流露一丝愧色。但这愧色也只一闪而过,随即张口厉声叫道:“你不是阴无极!你是谁?他……他在哪里?”
只听一声水浪滔滔巨响,一道雪练般的水流已离岸而起,旋绕在我身周。我只觉一阵强大的灵压沉沉浸入体内,不敢大意,双手握紧一霎雨,便向那蘑菇上一剑斩落!
这位前辈灵息之强,远远超于我之想象。刹那间,我五内灵识俱已展开,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连海水中厉鬼啸叫之声也听得一清二楚。体内灵息充盈之下,一霎雨碧光如芒,好似上古传说中最锋锐的宝剑一般,将一大朵蘑菇从中劈开,轰然倒向两旁。那些须根为剑气所斩,纷纷向下断落。
这妖物是阴无极所化,眼见就要孕化他最关心之物,自然不会束手待毙。霎时间,千千万万粉雾聚合成股,化作巨掌、长爪、利齿,向我当头抓咬而来。我只觉那道水流带着一霎雨向半空一指,剑尖发出一道龙卷般的飓风,将浓雾一吹而散。
我见这位前辈的功法正可驱散黄雾,精神为之一振,运起平生所学,将那“先天九炁”之力一点一滴发挥出来。虽只一板一眼的朴实剑招,却也使到了极处。只见风刀如削,满眼浩荡,阴无极万缕根须已是七零八落,黄雾已也渐渐逸散,再也无法绞结。那海水却也愈来愈来势汹汹,先是淹至脚踝,继而又淹没至膝。
濮丽人见到底下情形,抿嘴一笑,道:“瘸子大叔,你好厉害!以后再见面时,千万记得高抬贵手,放你的小丽丽一马。”扭过身来,向九命丝丝弹了弹舌头,嘲道:“你那死鬼老公就在这下面,你去找他呀。”
九命丝丝切齿道:“臭biǎo • zǐ,你……”她肚腹已鼓胀如球,地上又血水淌流,脚下忽然一滑,竟从那石梁上直直跌落下来。
我一瞬间不及细想,挥剑向她肚腹斩去。那水流亦贯力于剑身,心意相通之下,碧芒爆长,照得整个石洞内莹莹发亮。
底下残余须根见状,宛如听到共同召唤一般,齐心协力向她落下之处聚拢,形成一只厚厚的雾茸“手掌”,企图将之托捧在手心。我浑身苏生之力在这位前辈催发下,亦是如盈如沸,再无半分保留,向那团妖邪之物竭力一刺。
只听一声烂肉挤出般的“嗤——”,九命丝丝全身黄色筋束寸寸而断,肚腹也飞快地瘪了下去。阴无极黄色须根早已所剩无几,经此一役,更是风卷残云,悉数凋零。
我这一剑使尽全力,见雌雄魔蕊一并除灭,心中一松,往后便倒。只听后背啵的一声,却被深水托了起来。原来只转眼间,海水又已上涨至胸腹,眼看就要淹过人头。
那旋绕我的水流原本晶莹透明,此时也已被海水吞噬了十之bā • jiǔ,只余一条细细水柱在我眼前浮动。我浑身虚软,连灵核内里也刺痛无比,待要张口向他道谢,却连动一动嘴唇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水流缓缓在我面容前盘旋良久,仿佛在仔细端详一般。只听他断断续续地叹息道:“原来你是……唉,这体质世间无二,我早该认出来的。”又朝叶疏绕了过去,向他也打量片刻,却似笑了一声:“……也好,只是太不爱说话了些!”
我还待寻问,只听天顶接连咔嚓、咔嚓几声,中间塔楼倒塌之声。多处海水倒灌而下,将那最末一股水流吞没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