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微感失望,匆匆道了声“多谢”,便扶剑起身了。只是心中却暗暗懊恼:“我真是昏了头了,怎会以为他是要亲我的?莫说他对我并无男女之情,就是……就是……唉,他《横波》练了那么久,只怕心中早无情欲之念。我却在这里发白日梦,实在蠢得过了头了!”
心中一懊丧,使剑更是不通。我本就只会区区几式青云剑,平日全靠将那《先天九炁心法》一一说与叶疏参详,让他先行领悟后,再与我拆招习练。他已升至元婴之境,剑术又极为精微,我若不是全神贯注,连他剑式的痕迹也看不到。与我一比照,便如一匹奔行如飞的灵骏带着一头呆驴一般,全然拖累了他的精进。我愈练愈是丧气,想我这天灵根人人都说世上罕有,师尊又传我先天心法,我这么久却毫无长进,归根结底,多半还是脑子太笨之故。心灰意懒之下,一天更无半点进益。次日便向来接我的叶白驹告假,说自己身上疲倦,今日便不去了。叶白驹本来一脸老大不情愿,一听之下,简直从心底高兴了出来,连蹦带跳地回去复命了。独剩我一人坐在房里,对着窗外的凄风冷雨怔怔发呆。心中只想:“我与他相距越来越远,魔教最近又如此猖獗,以后再有什么任务,我也是不能同他一起去的了。否则像这样半点忙也帮不上,难道再到生死一线之时,又要眼睁睁地看他独自留下不成?”
正想得颓靡,忽然眼前一花,见院中那两株梅树底下,似乎多了个修长的身影。我起初还不敢相信,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果然便是叶疏。他一身白衣,也未打伞,雨丝落到他头上,便如冰花玉屑一般旋飘开去。
我足足吃了一惊,赶紧跳下床来,开门出来迎接。叶疏进屋站定,对屋中陈设一眼也未瞧,只定定地望着我的脸,道:“我听叶白驹说你不舒服,你怎么了?”
我本来不善作伪,见他如此关切,越发从心中羞愧了出来。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将我心中所想一一向他剖白。说到后来,只觉眼前灰蒙蒙的,头也几乎垂到了胸口。
叶疏听我自怜自艾地说了一大片,神色仍是淡淡的,道:“这不关你的事。据你所言,那《先天九炁心法》残卷之中,原本就缺了最重要的采灵纳气之章。世上千招万式,如无灵息相辅,便如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纵然将细磨工夫做到极致,亦不能活。你灵质殊异,寻常吐纳之法对你收效甚微,问渠楼也只有疏导四象之力的卷帙,只怕要到……”说到此处,瞳色忽而波动了一下,继道:“……天下藏书多矣,前代亦有天灵体大能飞升。人虽稀少,却无不大名鼎鼎,想来必有功法传世。就是没有,也不打紧。上天对你如此宝爱,你凭藉这具天灵之体,自创一套功法,开天地之大道,也是一样。”
我听他这一席话,脑中豁然开朗,刹那之间,眼前展开了一片见也未见过、想也不敢想的新天地。一时心中只喃喃道:“我若不是与阴煞相克,也灭不了阴无极,更拦不住孟还天现世。虽不知是谁将我困在尸茧中,压制我这一身苏生之力,但想来多半与那群邪魔脱不了干系。如今我机缘巧合脱生出来,还搭上异梦天女一副灵壳,实在该振奋精神,好好磨砺老天给的这一副躯体,诛魔杀敌,镇灭妖邪,替自己挣一口气,也给师尊长长颜面。我却每日不思进取,天天在这里拿捏作态!”虽知自创功法云云,是他天才之思,与我辈庸常者不可同日而语。但胸中一颗心已经热热跳动,自伤之意一扫而空。当下发自至诚地向他道了谢,见他外袍下摆被雨气濡湿了一层,忙到屋角将炭盆点上,让他脱下来交给我烘烤。
叶疏无可无不可,脱下白袍,便自然而然坐在了我床上。我心中猛烈地跳了几下,一转眼却见床头放着一只精巧丝囊,正是我犹疑那锦带要不要还给萧越之际,随手放在那里的。这一下心跳得愈发厉害,趁叶疏不注意,忙将那丝囊一把抓起,藏在腰后。
我这屋子本来就小,将萧越送我之物归还之后,愈发空空荡荡,只剩几样必用之物。我在屋外精心备了茶水,进去一看,却见叶疏将手臂轻轻支在我书案上,正在翻阅案头一本破破烂烂的旧书。
我认得那正是我当年研读九苗古语时做的笔记,中间不知多少错漏之处,也不知他看了要如何发笑。但说要从他手中夺过,却也没有这个勇气。一时抓耳挠腮,将茶盏换了好几个地方摆放,挡道:“……虫都蛀空了,没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