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千锋身在空中,眼看避无可避,竟在将落未落之际一个反折,灰影一晃,向我们的车队直冲过来。只听咔、咔两声,惊呼声四起,迎头两架马车中的弟子躲避不及,眼见就要被他鬼魅般的剑芒击穿!
谢明台一直双目紧闭,此际倏然睁开,言出如咒,大喝一声:“去!”
但见那正如退潮般缓慢收回的阵法,边缘斗然漫开,如潮头急回,将冷千锋直直掀出半里之远!
冷千锋滚落在地,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紧紧锁在谢明台身上,木然道:“这里还有一个。”
那风行大阵同时催动数百人马前行,本是古兵法中急袭之法,有伤道法公允。谢明台虽已臻半步大乘之境,收回时仍须谨慎小心,免遭反噬。适才为保护门中弟子,灵台明显已有损伤,双目又已紧紧阖上。此时他身边无人掠阵,惟剩一个不中用的我。当下执剑而起,但心惊胆战之下,手心冷汗直冒,连脚底都已软了。
白无霜此刻已率众落地,距冷千锋只有数尺之遥,几道剑影已向他身上招呼过去。那冷千锋不闪不避,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他竟从分身之内,又化出第二个分身。现身之处,赫然就在谢明台眼前!
江风吟身法远不如他妖异,落地之后,反比白无霜他们离我们近得多。见状更不多言,人剑合一,飞絮挥出一缕金线,向“这个”冷千锋劲射而来。
我见一个高大的灰影在面前瞬间出现,手中青剑沾满血渍,便要向谢明台头颅削去,下意识地便护在了他身前。忽然之间,混乱的神识中清清楚楚地浮现了一招剑式:——飘风骤雨!
我修炼这剑诀时日不长,未能参悟半分剑意。我原本不是爱与人一较高下的性子,平日与叶疏切磋也是点到为止,对敌时反而是那几招青云剑用得多。万分紧急之下,哪里有余裕思索?一霎雨在手,一招“飘风骤雨”,便向冷千锋递了出去。与此同时,江风吟的飞絮也已逼近了他后心。
一刹那间,飞絮上的金线焕发出惊人的光芒,刺得人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其中又藏带着些许水灵之力,两相交合,真如天风狂雨一般,竟将那不可一世的血魔胸口打了个对穿!
分身是本尊神念所化,冷千锋被飞絮刺中,虽无鲜血流出,身形却虚荡了一下,仿佛水面的倒影忽然破碎。他呆滞的目光缓缓低下去,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剑尖,又直直向我脸上看来,嘴唇一咧,道:“很好,我记住你了。”
我与他目光相对,只觉背心阵阵发凉,想到谢明台还在我身后,硬撑着没有低下头去,手却已经颤抖个不住。
只见冷千锋双臂一振,将飞絮铮然一声倒射回去,带得江风吟也往后踉跄了几步。他高大的身躯化为透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无霜此时也已击退另一个“冷千锋”,率众向这边疾奔过来。见江风吟一击得手,甚为喜慰,在他肩上拍了好几下。江风吟面上却无半点得色,兀自收了短剑,跳下车去了。
我见他方才那一剑精彩之极,心道:“多日不见,他剑法竟精进如斯。只是不知为何看起来不太高兴?难道那血魔只记恨我一个,他自觉被看轻了么?”
我们一行初到摩耶山下,便遭遇强敌。谢明台、白无霜皆有损耗,将车队略作安置,便带领我们前往大雄宝殿,与寺中主事相见。方丈无相大师与大乘境只一步之遥,正在后山禅院极力冲关。如今掌管山寺一应杂务的是执事长老无我大师,慈眉善目,为人亲切。那首座无性大师却是一名武僧,手持一柄紫金佛杖,身上穿的袈裟也与旁人不同,色泽尤其鲜亮。他似乎不善言辞,从头到尾,除了自报家门,再无一句多话。往一众僧人前一站,正是一个堂堂正正、威风凛凛的大和尚。另有几名班首、执事,一一厮见过后,便各自着手安置。释迦寺本就有千人之众,先前已有诸多宗派前来驻扎,加上今日来到的三四百人,洋洋洒洒,接踵摩肩。光是安顿这两千多人,便已千头万绪,极不容易。无我大师却还抽空来到我和叶疏面前,打量一番,笑道:“这想必就是道尊那两位喜结连理的高徒了,恭喜,恭喜!今日仓促,未及准备新房。还请二位委屈几日,以后大婚之时,老和尚一定亲来念十卷《地藏菩萨经》,贺有情人。”
我何曾想到这样一位白须飘飘的得道高僧,也来揶揄我和叶疏的婚事,只羞得面皮通红。早有小沙弥上前,将我和叶疏领入东边僧院一间小小禅房中。禅房虽旧,却打扫得一尘不染,令人进门便觉清爽。只是房中空得吓人,其他陈设一概皆无,连石榻上的席子也已被人揭去,留下了许多青色印子。床头却放着一团破破烂烂之物,花色斑驳,不知是墩布还是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