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声闷雷滚动,风卷得满地草叶乱滚。我下意识伸手挡住眼睛,却见花丛后白衣如雪,赫然已经多了一个人影。
我只觉脑子里斗然一阵空,待站起身来,却连四肢都已僵木,只嘶声道:“……你来干什么?”
叶疏也仿佛不明为何一般,还看了看自己所在之地,才怔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听白长老说你在这里,一时出神,不觉至此。”
狂风之下,他立在花丛后的身影,确有几分虚透之意。只有望着我的一双墨瞳,仍是那般定定不动:“你说过不想再见我,我不会违背的。”
我双手紧紧握在竹扦上,竭力在麻绳上绑了一个结,头也不回道:“你可以走了。”
叶疏却在我身后久久停留,目光落在我手中摧折的花骨朵上,道:“原来你喜欢玫瑰。”
我全身一僵,一阵前所未有的耻辱感冲顶而来,连当日婚礼上与他正面决裂,也不曾如此羞愤。叶疏却宛如不觉,垂眸道:“你绣了两朵在衣服上,我看了才知道。山下的人跟我说,现在这个时节,玫瑰还没开出来,要到五六月才开。……”
我一句也不想听,厉声打断道:“不要说了!”
叶疏沉默地望了我片刻,竟又开口道:“你走以后,叶霜河来找我,说我毁约无信,要我将先天九炁心法总诀与上下两卷如数交还。我才知道这部心法原本就是师尊放入叶家藏书阁的,他只传授你上卷,却让我定下婚约后,再将下卷给你。他早知总诀中记载的是你凭借双修采灵纳气之法,那是九天玄阴之体独一无二的修炼法门。他藏起总诀,你便难有大进境。他还说你如今恨我入骨,日后有了造化,对我百害而无一利。我没有听他的话,替你拿了过来。无论你以后如何对我,我都认。”
我看着他手中递过来的一卷紫莹莹的玉简,只觉万分好笑,立起身来,道:“我不要。”
叶疏伸手向我的动作半分不改,忽而羽睫一动,停在我腰上。
我今日穿的是一身麻褐色的粗布衣裤,为防花圃中蚊虫叮咬,袖口、腰间都用布条绑得紧紧的。我对他的心思从来都猜不透,但他目光实在太过露骨,我一瞬间便意会到他在看什么,这一下暴怒直冲脑门,竟不可遏,一把夺过那玉简,向他嘶叫道:“我说了我不要,你耳朵聋了听不见吗?什么叶家、心法、你师父,我多听一个字都要作呕。你以为你把总诀恩赐给我,我就要感恩戴德,重新做你脚下任人拿捏的狗吗?我宁愿元魂爆裂死在你面前,也不会向你这狗屁心法多看一眼!”说着,奋起平生之力,将那玉简向他脸上摔去。忽见手腕上那鲜红坠子摇荡不休,激怒之下,抓住那红绳用力一扯。连扯几下,见纹丝不动,更是怒火中烧,顺手从地下抄起一把花铲,便向自己手臂砍去。口中只道:“还给你!这个也还你!我江随云宁可不要这只手,也不要你叶家一点东西留在我身上!”
那花铲边沿锋利如刀,立刻将我割得皮破血流。再往下时,却无论如何用力,也进去不得半分了。
只听雷云一道裂响,大雨如瓢泼般倾泻下来。我满脸雨痕泪痕,挥舞着带血的花铲,对叶疏嘶喊道:“滚啊!”
叶疏隔着雨帘望着我,那墨瞳也仿佛被打湿了一般,比以往更浓黑得多。
只觉一阵风动,我身前已多了一个金色的身影,却是江风吟立在我与叶疏之间,冷冷道:“叶师弟,这是我江氏所属之地,你不请而入,有失礼数。请回吧。”
叶疏本是神念至此,但他已臻大乘之境,转瞬千里,亦非难事。此时脸上被我玉简打中之处,竟浮出一片淤伤。闻言只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身影才彻底消失。
我一见他离开,只觉全身力气如被抽空,跌跌撞撞往外便走。只觉袖子一紧,却是江风吟将我拉了回去。只见他紧紧盯着我的脸,肩头起伏数次,才哑声问道:“……你跟他怎么了?”
我将他的手猛地打开,冷道:“不关你的事。”
江风吟脸色一瞬间就阴沉下来,一把攥住我手臂,几乎将我整个人扯到他怀里,咬牙切齿道:“我以为你嫁给他会开心,会快活,这才……这才……你现在变成这样,你让我怎么甘心?”
我几乎冷笑出来,将他用力一推,道:“说什么甘不甘心,说得你好像喜欢过我一样。你江大少爷从来就只把我当下人,当奴仆,岂有半点把我放在心上?”
江风吟脸色雪一样白,眼中全是爆开的血丝,几乎是声嘶力竭道:“我没喜欢过你?我在芝兰台就喜欢你了!你丑死人的时候!脸上那么大一个疤的时候!是你自己鬼迷心窍,眼里永远只有叶疏,从没看见过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