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她猫着腰躲在一丛美人蕉后,不住向身后张望,显是怕人找来。遂走过去笑道:“江师妹,小心蚊子。”
江雨晴马上“嘘”了一声,一把将我拖到她身边,悄声道:“小声点,别让人知道我在这里!”说着,果然有一队家丁慌慌张张地从园外经过。江雨晴目送他们越行越远,得意道:“来呀,来呀,叫你们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我见她娇憨模样,不由一笑,问道:“你不吃药,又到处乱跑,旁人自是要担心你。”
江雨晴连连挥手,嫌道:“谁管他们呢!”又压低声音向我道:“随云哥哥,一会你给我打掩护,送我出去。今天就是拼着被捉住,我也非得再去一趟参同院不可!”
我奇道:“参同院是什么地方?”
江雨晴叹了口气,道:“那是我母亲的居处。我自己找人打听过了,说大师兄被人当众污蔑,才有如今禁闭之灾。我要去请求母亲,邀请道尊、我师父、棋盘真人他们一起过来,还大师兄一个清白。”
我一怔之下,向她望去,见她一眼也不向我多望,只怕连萧越抢婚之事也不知晓,隔着千里万里,却对他如此深信不疑。想萧越如今被禁足丹霞山庄,少主之位被萧楚扬取而代之,对他而言,已是最严苛的酷刑了。当下轻声问:“你不信他重伤前辈么?”
江雨晴摇头道:“大师兄绝不是那样的人。”
我见她目光闪闪,十分坚定,一时竟有些鼻酸,道:“你对萧越……当真是一片真心。”
江雨晴原本双颊嫣然,闻言脸上更红,先“哎呀”了一声,嗔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说着,自己双手捧着脸颊,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一出生便是火灵阴体,他父亲亲自下了帖子来问过的。后来我又去了青霄门,见到他的姿态风仪,只觉天下无双,谁也比不上。我从小性子执拗,喜欢一样东西,说什么都要得到手。他虽然另有心上人,那又有什么关系?从前曲星她们笑我,说我就是看中人家长得好,地位高。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也不是非要嫁他不可,只要他平平安安,不受冤屈,我就开心得很了。”
我听到后来,亦触动心事,开口竟还顿了一下:“……嗯。大……大师兄他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江雨晴连连点头,又向我挤了挤眼睛,笑道:“还说我呢!你对叶师弟,不也是一片真心?她们跟我说,你院子里的两株梅树,就是当年为叶师弟亲手种下的。你们结婚的时候,整个云何洞天都是梅花的香气。深吸一口,连心都要陶醉半天。对了,先前还有个长得歪瓜裂枣的男的,在背后说你坏话,妄图拆散你和叶师弟的良缘,真是臭不要脸!叶师弟娶了你,自然是有妻万事足,什么大道,什么仙缘,又怎会放在眼里?”
我苦笑一声,却也不愿戳破,只垂目道:“大概吧。”
江雨晴整个身子都弯下来,凑近我的脸,怪道:“随云哥哥,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你放心,我见过叶师弟跟你在一起的眼神,跟他看别人的样子完全不同。赵瑟以前不是喜欢过他吗,鼓足勇气去找他说话的时候,他看那丫头的眼神,简直不是看人,是看一片树叶、一块石子。你就不一样了,他对着你的时候,就……有人味多了。哎呀,我可不是骂你老公!反正……反正……就是很般配、很般配的。我江半仙给你们算了一卦,你们俩一定能恩恩爱爱,长长久久的。”
我哑然失笑,道:“那可多谢你了。”
江雨晴也摇头晃脑,颇为自得了一阵,忽然睁开眼来,在自己额上猛击一掌,跺足道:“完了!我光想到你和叶师弟,全然把我哥抛在了脑后。唉,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怪道人常说女生外向,果真如此。”
我猝不及防,一口气几乎呛在喉咙里,重复道:“你哥?”
江雨晴一眨不眨地注意着我脸色,笑嘻嘻道:“对呀,我哥。我又不是瞎子,难道还看不出……”一语未毕,忽然倒吸一口冷气,蹙紧了一双小眉头。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忙替她顺气拍背。江雨晴摆了摆手,龇牙咧嘴道:“过了时辰,一不吃药,就发作了。”又向外偷看几眼,问道:“那群狗腿子过去没有?”
我见她十分执着,道:“江师妹,我先替你驱除煞气。”
江雨晴展颜一笑,道:“那真是求之不得。”遂与我对坐,任我向她体内送入灵息。
我上一次替她驱煞时,只觉她灵脉中空塌塌无力。这一次再探入,却什么也感觉不出,不知是空是满,是虚是实。她体内那些枝枝蔓蔓倒是少了许多,不再有风卷柳絮之意,大概都已经被药力降服了。一个周天下来,只见她脸色又已红扑扑的,只是比起当日在船上,却好似有些古怪。再仔细看时,只见皎洁月光之下,她颊上浮着两片晕开的嫣红,只是颇不自然,不像自己本身颜色,反像是扑上去的胭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