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空空爪肢高举,体内传来无数生灵凄叫声,丝絮漫天喷溅,使得天空都仿佛出现了裂痕。然而无论如何狂怒,始终碰不到叶疏一片衣角。
只见叶疏挥手劈裂最后一座斜阳峰,将白空空砸得一个趔趄,洱海为之断流。他垂眸冷冷望了一眼,同悲剑剑尖一指,默念剑诀,从万丈高空之中,凌空踏日而来!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山一样高的浪涛从洱海逆流反冲,如同一条雪白的巨龙在河湾中尽情奔腾,连带着那十九座橫陈的山体一并倒飞,将白空空笔直“顶”回原地。只见山石林木向两岸一路飞溅,白空空肥大的身躯被这海啸般的洪流极力一推,竟直直飞上了天空,在阴云之下印出一个黑影,遥遥望去,如同一株根系茁壮的“树”一般。
叶疏不待它落地,举剑在湖面一划。只听喀啦一声,整个洱海已结成一大块坚冰。白空空巨大的躯体轰然落地,只砸得四分五裂,如同下了一场冰与血之雨。冰上无处着力,白空空站立不稳,半截主干上仅余的十余条根系拼命攀抓,跌滑了好几跤。那些巨口惊骇之下,也一并忘了咀嚼动作,在冰面上各自愣怔,张开了口无法合上。那梅枝剑旁,更有一张巨口与其他不同,肉色双唇中密密裹着一大团黄色液体,还不断向外泌出,一眼望去,如同嘴里含着一枚半透明的茧。茧中鲜红发亮,似是包得有物。这东西有生以来只怕也不曾如此暴露人前,只一霎眼间,便将那张嘴紧紧闭了起来,只露出一条猩红扭曲的肉缝。与此同时,它身上断肢残体中蔓生千万根系,企图将摔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身体”重新拼凑起来。
我再愚钝无知,也知道这枚“茧”是这巨怪性命攸关之处,它吞灵壮大自身、身躯杀而不死,此处正是关窍。冯雨师当年与阴无极暗通款曲,许诺他复活孟还天。阴无极求成心切,将孟还天不死不灭之秘据实相告。不料冯雨师亦非池中之物,将之默记在心,反过来偷取脑蝇,夺白空空躯体为己用,使其主元灵始终不得归位。只怕元灵藏匿之处,就在这枚“茧”中。
此时乌云滚滚,天色昏黑,忽然一声雷响,暴雨倾盆而下。叶疏手中寒光一颤,漫天密雨尽成冰刃,将它爬援新生的丝脉尽数钉死。冰天雪地之中,只剩满地溪流般的污血冷冻成冰,它破碎的巨大尸块分散各处,再也没了半点声息。
叶疏持剑落地,一步步向白空空走来。群魔无不为他灵压所慑,连那头巨蜥都不由得往后瑟缩了一步。
白空空自知无幸,残剩的主干中发出低沉的悲鸣声,那原本生在底部的根系也不住讨好地摇动,如在摇尾乞怜一般。
向千秋断掌负在身后,腰背半躬,全无先前气焰飞腾之状,低眉搭眼道:“这个……叶真君,白护法的意思是……您若是高抬贵手,留他一条贱命,您两位父母大人的英灵,也可重塑血肉,再世为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他口中说话,那虬结错乱的白色根系之间,竟隐隐浮现出两个半透明的灵体,左边是一名疏朗正直的中年修士,正满面希冀地看着叶疏。另一名却是一名泪水涟涟的美妇,面目与叶疏极为相似。
只见她伸出一双纤纤手掌来,向叶疏泣道:“疏儿过来,妈妈抱抱!”
叶疏脚步一顿,仰首木立,一贯清冷的面容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裂痕。我一瞬间思绪万千,想起他在罗刹海中那如孩童般的神情,本欲再上前道一句都属虚妄,但见他眼中波光泛动,却说不出口来。
忽见黄衫闪动,冷光如铁,一个嘶哑的女声叫道:“好,你先还葛尘的命来!”
众人惊呼声中,只见她手中长剑疾刺而出,已正正插入白空空那条含着“茧”的肉缝之中。
她金丹之境,剑法亦不出众,但这一剑浸透了少女的恨意,剑尖竟笔直陷入半寸!
我再无犹疑,将手放在她柔弱的肩上,遍体灵息喷涌而出。曲星受我玄阴之力催动,剑力骤然增强百倍,一剑穿透,直没至柄!
只见那肉缝中不住颤动,黄色茧液如泪水般滴下。但见肉缝下什么东西如心脏般一鼓一跳,越来越快,如要开膛破肚而出。
我一推她背心,大喝一声:“走!”
谢明台、白无霜等识得厉害,均已退开十余丈外。只听一声九天焦雷般的劈裂声,却是叶疏全身冰雪灵意如利剑齐发,手中同悲剑清鸣如啸,向白空空那枚扎着一个剑柄的“茧”激射而去。我识得他以来,第一次见他流露出如此盛大的怒意。想来白空空以他父母为饵,正是碰到了他生平最不可触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