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用地上锦袍细心将我裹住,见状忍不住也眉眼一弯,亲了我一口,问道:“江郎在笑什么?”
我闻见锦袍上一阵竹叶清香,竟哑然失笑,对他的恨意也仿佛真的烟消云散了一般,应道:“没什么,想你从前教我认的花儿。”伸手将他抱住,祝道:“大师兄,你一生所愿,一定都能实现。”
萧越破境伊始,心境正在青云之巅,闻言双眸更放出异样神采,笑道:“江郎回到我身边,我生平第一心愿已足矣。其他闲头琐事,都只好往后站一站了。”
我意识逐渐散去,听他言语,也仿佛很替他开怀一般,在他鼻梁那处耸隆上无力地一吻,就此陷入茫茫深处。
玄阴之力受天道所羁,一生只能被催发九次。它择定我做它终极的容器,不惜自绝后路,想来对打破桎梏、重返巅峰势在必得。想那历届母体,或柔弱,或刚强,总如江水滔滔,只是向前。惟有我既身为男子,又以炉鼎之体被他人哄骗,少受了好几次精元。不知它最后如此孤注一掷,究竟是凭借万无一失的谋算,还是世事演变至此,不得不依势而为之?……
我沉入识海之渊,只觉腹中一团拳头大小、似胎儿又非胎儿,色泽如玉、触手却柔滑可亲之物正在半空中一拱一吸,如同一个人正在甜梦中沉睡。我体内灵脉渐渐与之渗透、交融,除被萧昭“烛天”斩断的那条尚未复原、流动不畅之外,我体内灵核、灵台、婴神及一切先天九炁之气,全部被那东西纳于麾下,收归己有。如今我神智尚有几分清明,还有物我之辨。但以其拓疆易主的惊人速度来看,“它”与我化为一体,也只在片刻之间。
我心底苦笑一声,缓缓将神念向外打开。此刻我破境大乘,正是触识最精微灵敏之时。放“眼”望去,见雁荡山上阴云荡雪,天象甚为不祥。向千秋、尹灵心等统率无尽妖魔鬼怪,如黑潮般向灵峰中心涌来。百家宗门一力相抗,但见宝剑光寒,阵光闪耀,处处皆是呼喝咒诀之声。谢明台、白无霜、无我大师各自主掌一方,杀得血肉横飞。赵瑟、曲星、岳明柔等年轻弟子亦拼红了双眼,挥剑奋力厮杀。人群中只见许多生熟面孔,连避世多年的狄老堂主等人也在其中。寒风朔雪之中,只见萧昭、萧越、叶疏、江风吟分坐顶峰四方,均自阖目诵诀,开启大阵。
这“浮生千重变”生得也奇,阵中并无光华透出,却是一片苍白虚无。四人身影皆已被这晦暗无光的阵光笼罩,从我眼中望去,只见江风吟脸色如同死人一般,身上衣袍都素暗了几分。叶疏仍是那般清冷无波,只不知是否我看错,总觉他外壳虽未改,内里却有些不同,仿佛玉石中多了许多裂纹。萧昭主控阵眼,面沉如水,有渊渟岳峙之意。阵中最可观者,萧越一人而已。他昨夜情事中沾湿的鬓发尚未干透,玉冠如墨,容光焕发,气势竟隐隐已经凌驾于其父之上。四人掌心灵意如丝络串连,也是他手中这一道火光最为耀目。
地、火、风、水四象之力连缀于阵法中央,奔流旋转,聚合为一团灰白裂变之物,远远看去,犹如一只大得惊人的眼瞳,在惊天巨变中投来含情的一瞥。孟还天一道血雾千须的身影就浮空在这“眼瞳”上方,头颈胸腹,还保持着棋盘真人的天真面貌,连一双苍老手掌中喷发的咒诀,亦带有他灵体的火焰之意。身体后半截却已异变为触手形态,肥厚肉瓣从腹腔中喷涌而出,狭长者逾十三四丈,愈靠近“根”部愈密集,似是向四面八方不断勾舔的无数舌头。肉瓣上碎肉滴血,地上煞影重重,活生生将一个纯白之境,化作无尽修罗血狱。
孟还天由脑魔演变而来,体内魔种是他惟一命门,不死不灭,与玄阴之力互为制衡。他蛊噬人心、吞灭他人意志的“魔脑”镇压在阵法之中,他自要处心积虑夺回。如按他原先设想,四席占半,自是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但如今阵法四角俱全,他从掌阵变作破阵,却未有如此压倒性力量。眼下阵“门”已开,底下一团狰狞活物隐约可见,法力流转却不可逆,只能进,不能出。孟还天连连抢攻,皆不可破。一时情急,十余条肉瓣被“门”倒吸卷入,不得不断尾求生。此消彼长,更难得手。
孟还天啐出一口血沫,骂道:“江随云这小子好不要脸!叶青霄还在本座手里,他倒是洞房夜夜换新郎,自顾寻欢作乐,半点也不关心师父死活。真那么欠cào,怎不来找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