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居然向我看了一眼,冷冷道:“……令君身上这件锦衣,足够四百名军士换上御寒的甲胄了。”
我朝天翻个白眼,道:“他们受寒受冻,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动我的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骄傲道:“何况我长得这么美,天生就是要穿漂亮衣服的。”
凤采一双凤眼落在我脸上,似要笑我愚蠢无知,却忽然慌了神一般,别别扭扭地将目光转了开去。
时光之流从身边一晃而过,我已笑嘻嘻地抱着臂,看着他们将一匹毛色如雪的小马驹四仰八叉地绑在地下,惋惜道:“千霜君,你这坐骑好是好看,就是太馋嘴了些。我母后好不容易给我做的糖,一转眼的工夫,都给它舔脏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千霜也被人抓住手脚按在一旁,见我向他心爱的小马驹一步步走去,一贯清冷无波的脸竟也有些动摇。
他的声音也不再那么高不可攀:“我……赔给你。”
蓐收仙君在旁边嗤笑一声,抛了抛手中的镰戈:“赔?你赔得起吗?”
千霜急道:“我会……想办法,想很多办法,它年纪小不懂事,绝不是故意偷……”
我蹲在那小马驹身前,充满恶意地拍了拍它顽项不服的头:“——是吗?”
那小马驹性子野,四蹄都被绑得粽子一般,仍恶狠狠踢了我一脚。
我摸了摸自己脸上疼痛之处,缓缓接过那把雪亮的镰戈,道:“它不懂事,我帮你教训它。”
鲜血从千霜斗然睁大的眼前高高喷出,马头上沾满了血,在学宫门前的地上骨碌碌滚出三尺多远。
明姝仙子对我使个眼色,说:“那杂种脾气真够硬的,死了一匹马,每天还跟咱们一起来上学,脸上还是那副鬼样子。”
我瞥过一眼,懒懒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她咯咯一笑,十分明艳:“不如……把他首阳之戒破了罢。”
我心中一动。首阳之戒是九天界第一大戒,男女皆须恪守遵从,守身如玉。除非月老见证,终生不可破。一旦破戒,仙体灰飞烟灭。
可惜我对如何破法一窍不通,好在有一位知交好友精通此道,遂出了南天门,下到混沌天,去向她老人家请教。
混沌天与轩辕境正好一下一上,居于两极。此地所居,多是成仙无望之人、修炼不成之精怪,也有被发落刺配下来的小仙,龙蛇混杂,淫邪不堪。我一向不解她为何长居于此,想来多半是为了淬炼她那出神入化的变身之术。
只见白光一闪,我回头望去,皱了皱眉:“我不是叫你不要进来么?”
春殷沉默不语,走上前来,忽捧起我的脸,深深在我唇上一吻。
我骇了一大跳,竟忘了推开他。但见他忽而娇媚一笑,道:“这九天第一绝色放在眼前,实在叫人把持不住。”
我这才落下一颗心来,唤她替我出谋划策。丽仙听了,只玩味地笑了笑,道:“首阳之戒外物不可破,须自己心甘情愿。我帮你哄骗一番,倒也不难。只是听你言中之意,也非对他有何眷恋,只是要他向你低下头来。”
她向我耳边吐了口气:“既如此,倒不如这般行事。比起毁了他的身子,这可伤人得多了。”
我领了她的仙术,易容成一只花妖,打听千霜的住处,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接近他。
千霜在我们这些人眼中,如一块绊脚的臭石头般,从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更遑论露出半点真心。谁知面对这只相貌丑陋的小妖,虽言语淡淡,却友善之极。连从未让人踏足过的洞府,也用来收留我。
那洞府又小又破,放着许多寒酸之物。我偷偷打开身上的九华观照镜,一件件照给他们看,惹得一群人在学宫前捧腹大笑。
我见一张油纸中包着些花花绿绿的碎屑,便故意展开,假作天真道:“仙君,这是什么呀?”
千霜从我手中接过,眼中露出怀念之色,道:“这是我的马平时爱吃之物,只是太过珍贵,要学宫发了奖赏,才能给它买上一点。”
我本来要追问一句:“那你的马儿,现在到哪儿去啦?”
然而看着他乌黑的羽睫,这一句话,竟前所未有地卡在了喉咙里。
我与他一天天亲密起来。我看着他在昏暗烛火下一点点补着破烂的仙书,竟鬼使神差般替他带来被撕毁的那一页。我勒命阿晴在他洞府前献上一道彩虹,只因雨水打湿了他唯一一件衣服。我与他甚至一起潜入九天禁地,并肩坐在一片温柔的湖水边,看银河迢迢万里,灿烂的星尘萦绕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