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他忽然叫出我的名字,心中一悸,竟下意识地去腰畔持剑。
只见银甲一动,叶疏已挡在我身前,双眼望向对岸,道:“不知前辈有何打算?”
孟还天桀桀笑道:“那自然是……”
话音动处,海面已经风浪大作,卷得岸边飞沙走石,人人睁不开眼睛。海中那无形的黑色浪潮涌流向一处,如陀螺般急速旋转起来。但见水底阵光大盛,三道孱弱的影子极力顽抗,却如何抵挡得了这滚滚浊流?只片刻之间,便做烟消云散,底下只露出一座狭长的机关来。这机关色泽灰白,便如一只少了眼瞳的眼睛相似。那幻海之眼早已在风暴中摇摇欲坠,此时也无力悬空,便向那机关中跌落。
孟还天如欣赏什么绝世美景一般,摇头晃脑道:“……重返人间啊。”
眼看那石头就要落入海面,只见眼前金光闪动,江风吟已化为凤形,从海面平平飞过,将那石头负在背上。只是他动作甚是缓慢吃力,翅膀在风浪中不断颤抖,待要回转上岸,却迟迟飞不过来。
孟还天哼然一笑,肉瓣下压,那石头顿如沉重了千百倍,将凤凰压得往海中直坠下去,连翅膀也沾得透湿。孟还天怜悯道:“你从幻中来,落入幻中去,也是干净!”
我心头一震,再看那凤凰时,只见它负着幻海之眼的背上,竟已压出一片铜钱大小的血痕。它显然吃痛,维持不住形态,身子虚晃了几晃,露出一张女子面目。
我惊呼道:“丽丽!”
只听一声嘹亮凤鸣,一头金色的凤凰从对岸高飞而来,双翼一张,疾风如火,立刻将那海上的狂风逼退了一多半。只见它华美的身躯穿风破浪,便要将丽丽从海中救回。
孟还天摇了摇头,道:“我生平最怕自作聪明的人,可惜,可惜!”也不见他念诀动手,只见火光一闪,江风吟两片羽翼竟立刻燃烧起来!
只听孟还天缓缓道:“凤采神君,当年你割却仙身,向我借力之时,就该想到有今日。”只听一声惨叫,那石头竟径直穿透了丽丽的躯体,落入机关之内。
这机关恰如为这枚黑色“眼珠”量身定制,一旦咬合,顿如一只真正的眼睛一般,张开、闭合几次,瞳孔渐转透明。从“眼”中看去,依稀可见城郭楼台,长街酒望。
江风吟身受焚烧之苦,毛羽半数已经焦黑,仍忍痛掠近海面,试图阻挡那机关开启。却见李杨青小小的身影奔将出来,向海上施诀落雨。一众花精树怪见了,也忙汲水向他身上泼洒。霎时间,喊声四起,对岸昆仑甲兵一路血战到囚台边,与孟还天麾下魔兵厮杀成一片。
叶疏更不多言,倏然之间,已化为那柄凌厉古朴的长剑,向孟还天肉瓣深处一剑斩落。其剑意力透千古,竟令那看不见的黑潮上一瞬间覆满冰霜。
——然而这一剑,却被一柄血红的兵刃挡住了。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只见凛风之中,萧越一袭黑袍猎猎飞舞,手中诛邪密布咒诀,将叶疏死死压制在空中。
我如坠冰窟,喃喃叫道:“大师兄……”
萧越艰难地看了我一眼,剑光一动,将叶疏逼退一丈有余。遥遥望去,只见他面色惨白,连嘴角都已扭曲,黑袍下露出的身躯,胸口竟开着一个血窟窿。
只听孟还天哈哈一笑,道:“千霜神君素有西昆仑战神之名,我自是远远不如。幸好手中不多不少,还剩了这么一个可用的人才。借刀shā • rén,岂不快哉!”
但见一条黑蛇在他头顶衔尾盘旋,蛇身环绕一圈金色契文,明灭之时,萧越便如身不由己一般,仗剑向叶疏击去。他与叶疏功力本在伯仲之间,但叶疏无论是穿是刺,他竟都不避不让,以血肉之躯相抗。如此一来,叶疏只得舍弃剑式,只与他短兵相接,生拼硬斗。一时之间,大落下风。
我知那蛇身契文必有蹊跷,心急如焚,向空中颤声叫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孟还天噗嗤一笑,道:“江随云,你还没想到么?他当初被你逼得走投无路,只有入魔一途。你这位亲亲爱爱的大师兄,最是傲气不过。为了报你一箭之仇,与我立下这言灵血契,从此无论他上天入地,是神是魔,都要乖乖听我的话。结果梦中跟你亲嘴摸屁股,竟又因恨生爱,真是造化弄人呀!唉,你大师兄为了你,不惜自毁神体。可惜他这具躯体,那是毁也毁不去的……”
他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焕发出志得意满的光辉,仿佛自言自语道:“什么天命,我偏偏不信这个邪。我要让你看看,最后谁才是主宰命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