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亲曾经是先帝身侧服侍的大宫女,当年被先帝宠幸诞下一女,却因身份卑微只能以女官的身份养在宫中。先帝去世之时,她的母亲因为服侍过先帝,依照先帝遗诏在殉葬之列。”
那时的杨晏清很需要一双宫里的眼睛,那双眼睛一定要懂得宫中行事规矩,能在杨晏清无法顾及内廷之时有足够的能力从内廷的混乱中看出外戚势力端倪,并且做到在第一时间将消息分轻重缓急传递给杨晏清。
杨晏清继续道:“她的母亲曾经为我做事,唯一的所求便是将自己的女儿送出宫外,永生永世不得恢复其皇室血脉。”
萧家的公主大多数都没有美满和乐的幸福姻缘,前半生有多绚丽,后半生就有多郁郁难言,更别提一个没有上过皇室玉牒,不被承认的公主。
“她之后被送到我鹤栖山庄,却阴差阳错与威远侯结了缘分。起初这桩婚事我并不同意,当年我答应了她的母亲,一定会为她选择一位温柔和顺的夫君。威远侯大了她二十多岁,乃是一介身份尴尬的草莽武夫,又是嫁过去做继妻,显然没有哪一处适合。”
“但更多的安排抵不过她的倾心以待。我替她明里暗里扫清了嫁入威远侯家的阻碍,如今京城世家夫人或多或少都听过威远侯继夫人的身份,再加上她那肖像母亲的容貌,家中但凡有老夫人的,都能认得出当年跟在先帝身后的那张面孔,多少也听到过那位大宫女曾经诞下一个公主的传言。”
说到这里,杨晏清调笑般地看向脸色越发难看的沈向柳:“所以说起来,蒋青的的确确是王爷的表弟,只不过却和靖北王妃没有丝毫关系。你可是睡了一个名副其实流淌着皇家血脉的小世子,也算是不亏。”
沈向柳阴沉着一张脸,一双眼眸黑沉沉的如同凝结了最阴冷刺骨的寒冰:“当初你将他带来见我,处处牵线,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好的?”
“我若回答了是,你又能如何呢?”杨晏清的嘴角仍旧挂着笑,眼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幽光,语气里渐渐透出冷意,“你以为如今你走着孤臣的路子,皇帝就会永远给你天子的信任?愚不可及!沈大人,一跃成为万万人之上的权柄是不是让你有些昏了头脑,飘飘然过了些?”
“一个手握大权却完美地没有丝毫缺点,没有任何把柄可以拿捏的权臣,你去翻开典籍看看,又有哪个有好下场?还是说,沈大人觉得,我杨晏清一手调丨教出来的皇帝,会是那等良善无能之辈?”
字字如针扎一般的话不留丝毫情面地刺进沈向柳的骨髓里,冰寒的温度几乎瞬间冻结了他体内流淌的血液,戳痛了那颗因为终于握住权柄爬上一个再无人可欺的位置后剧烈膨胀的心。
“蒋青能成为你的弱点,帝王牵制你的把柄,所以你不但要接受他,还要倾尽一切去保护他,因为在皇帝心里,他必须成为对你而言比权柄更重要的存在。”杨晏清放缓了语气,他从未这般正经又严肃的与沈向柳说话,可沈向柳能力有余却性情不足,骨子里的那股凉薄在如今的帝王看来是好,在帝王长成权利把控达到巅峰之时,沈向柳的不可控制将会为他带来灭顶之灾。
沈向柳的手紧握成拳抵在腿上。
“一饮一啄,皆为皇恩。”杨晏清翻开一个茶杯给沈向柳斟了一杯茶,“我当你是朋友,今日才与你说这些。当今陛下或许的确此时在某些方面步履维艰,但他不是当年无助备受欺凌的你,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与共情。对待皇帝,你的态度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忠君,保持时时刻刻的忠诚自省以及应对帝王毫无预兆的提防猜忌。”
“伴君如伴虎,这就是天子近臣。世间万事有舍才有得,无一例外。”
沈向柳冷冷一笑:“你或许说得很对,但我的心再冷再硬,我的人再凉薄无情,也绝不会让一个明明无辜的人来成为帝王拿捏要挟我的把柄,为了我对权势的一己私欲付出代价。”
“你可知道威远侯为何身有侯位,却只挂了闲职,一直不得重用吗?”杨晏清垂眸,“不是因为他出身草莽,而是因为他有一个在靖北军中升到了副将的小儿子,一个有着皇室血统的小儿子。”
“威远侯家已经有了一个合格的,不会引起帝王疑心的相对而言处处平庸的威远侯世子。这样一个世子来继承一个皇家本就不想给出的军候之位,比一个在靖北军中举足轻重的副将更为适合。可蒋青只要一日在靖北军,一日与靖北王私交密切,那么皇帝就一日不会重用威远侯极其世子,但威远侯家极重感情,绝不会做出让蒋青离开靖北军这个早已扎根在他血脉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