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述却没有发作,神色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喜怒。
按照惯例,封箱戏之后就是祭祖师爷。今年他们定的饭店还是春满园,是沪城的老酒楼了。戏班子里的人恭恭敬敬地将祖师爷请去春满园,一路唢呐板鼓声不歇,浩浩荡荡,引得路人引颈张望,颇有几分热闹。
春满园已经被容述包下了,不待外宾,偌大酒楼,今日只有容家班的人。
何少桢沉默地抬头看着神龛上的唐明皇,他七岁就入梨园行了,同容述不一样,他是被他爹娘送进梨园行的。他家中兄弟姐妹多,日子过不下去了,他这个不大不小的,就显得愈发多余。
他还记得头一回祭拜祖师爷,是他爹娘让他签下那一纸契约那天。
屋子里点着香,台上是祖师爷,斑驳的墙面上悬挂着同光年间的名伶画像,有些年头了,泛着黄,一双双眼睛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何少桢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前路茫茫,他年纪小,却本能地觉出几分惊惶。
何少桢小声地对他爹说,爹,你带我回去吧,我不想学唱戏。
他爹说,你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爹这是给你找个好营生,等你成了角就风光了。
何少桢无措地望着他爹,又望向他抹泪的娘,他娘垂着头,枯瘦粗糙的手指抓着他,说,娘对不住你。
她哽咽道,你跟着师父好好唱戏,好好学,争口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