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洛生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容述。
容述似乎是在斟酌言辞,慢慢道:“在喜悦楼,我和他们说等战争结束,就带着他们重新登台唱戏。”
谢洛生点点头:“嗯。”
容述说:“我现在有些不确定,我是不是还能站上戏台。”
容述说得坦诚,却又觉得有几分荒唐。他是红遍沪城的名旦,即便是初学戏时,他也不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能站在戏台上。如今想着那方戏台,竟生出了几分迟疑和犹豫。
谢洛生看着容述,思忖片刻,笑了,道:“容叔叔这是近乡情怯呢。”
他语气不紧不慢,说:“容叔叔知道游子吗?在外头漂泊了很多年,突然回到故乡,越到近前,越是迟疑畏惧,人家都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谢洛生心里想,容述是真喜欢唱戏啊,他口中肯定道:“容叔叔心里很想回到戏台。”
容述看了谢洛生半晌,笑了一声,道:“是我着相了。”
谢洛生哼笑了声,凑过去蹭了蹭容述的额头,道:“不要担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在台下,容叔叔一眼就能看到我。”
他道:“我还要给容老板订横幅,包下满场的花篮,每一个花篮都写上谢洛生三个字。”
容述失笑,道:“好。”
谢洛生也笑,容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道:“今日看见张裁缝,他说我不见老,洛生,我却觉得这些年我老了许多。”
谢洛生看着容述,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目光沉沉的,容述这些年看似清闲,彻底隐在幕后,可谢洛生和他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容述这些年是如何处处小心,殚精竭虑的。
谢洛生小声道:“容叔叔不老,就算容叔叔老了,我也陪着容叔叔变老。”
容述叹笑了声,吻了吻谢洛生的耳朵,道:“乖宝儿。”
秋末下了几场雨,又刮了北风,转眼间,冬天就来了。
这是1944年的冬天,过了年,就进入了1945年。这一年的冬天短暂,沪城只下了两场雪,好像一眨眼,就迎来了冰雪消融,枝头冒绿芽。
又是一岁了。
南风天,沪城很潮湿,墙缝里都泛着湿意。谢洛生刚下车,就见青姨和春迎将花房里的花搬出来晒太阳,花房里栽了许多花,养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