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老爸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彭争拿了个小碗,把原先的米饭挖出去一半,剩下的倒回了电饭煲里。
“爸,妈,我从现在开始真的要减肥了,不,确切地说我在学校的这一个多月就已经开始了。”彭争一本正经,既是在跟父母说明也是在提醒自己。
“我教练说让我从少吃东西开始,所以以后饭菜我就只吃一点,你们也不要一做做一大桌子了,吃不完反而浪费。”
“爸,妈,这次我真不是开玩笑,我胖了这么多年,也该一瘦了,我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也想看看你们口中的儿子到底有多帅,”他笑起来,眼睛发亮,“所以啊,你俩帮帮我,为我鼓鼓劲儿,好吗?”
彭争从小到大很少有这样正式说话的时候,极少数的那几次都是小小的彭争不懂事,对着彭之涣义正言辞地说:“爸爸,我要喝AD钙奶你给我买!”
彭之涣哪有不应的道理。
所以当下儿子又一次提出要求,他俩都知道结局是什么,纵然有万般心疼,最终还是会说出那句“都依你。”
彭争把在学校的经历都跟爸妈说了,老爸还怕他钱不够花,当场决定下个月的零花钱给他多打一千。
吃完饭彭争帮忙洗碗,老妈在一旁摆着碗筷,她想到什么,问彭争:“孟易还没有消息吗?”
彭争擦碗的手一顿,摇摇头:“没,一直没联系我。”
老妈小声说:“这孩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比如那边不让他用手机什么的,总觉得不可能……”
“妈,别乱想了,”彭争说,“他想联系怎么都能找到我,国外又不是不能上网。”
当初孟易刚消失那阵子,彭争颓靡的状态老爸老妈都看在眼里,对于这个特别朋友的不告而别,他们都知道这对儿子的打击有多大。
“你想减肥,也是为了他吗?”老妈问。
彭争不置可否,只是说:“当初他教我打球就是想让我减肥。”
老妈没说话,收起几个盘子后又问:“那你还打球吗?”
“打,”彭争关上水龙头,“如果有机会的话。”
回到房间,彭争拿出那个尘封的铁盒,暂时把自己抛进怀念孟易的海洋里。
他就像一个瘾君子,在每一次虫蚁噬骨时掏出珍藏已久的解药,贪婪地趴在上面吸食,可他忘了这解药不只能止这一次痛苦,还能让他陷得更深。
照片上的孟易可笑得真好看啊,弯弯的眼睛里装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仿佛早已把远处的光明收尽了眼底,否则为什么他每次看过来,都能把自己全身的绒毛都照亮了呢?
孟易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不是已经和新同学打成一片?
他会篮球,可以和男孩子们玩得很好,他还会画画,所有女孩子都会在他笔下羞涩腼腆地笑,这样的男孩子到哪都会发光的吧。
彭争打开电脑,在孟易微博的评论下面又添了一条:“孟易,你过得好吗?我很想你。”
墨染的夜寂静无声。
一片漆黑的巷子里,不知道哪个醉鬼踩翻了一个空易拉罐,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仿佛某种特殊暗号,四周埋伏已久的人鱼贯而出,脚步声顿时挤满了巷子,轰隆隆得犹如万马千军滚过。
慌乱持续了很久,被追逐的人终于耗尽了力气,蜷缩在角落抱着头,瑟瑟发着抖。
他的面前犹如立着一堵城墙,高大的黑人把他围成一个半圆,除非变成蛾子,否则他再也没可能逃出去。
突然,前方的人墙破开一条缝,刺眼的白炽灯照在他脸上,他眯着眼,依稀看见灯下有个人。
看起来是个清瘦的少年,骨架比这些黑人小了一圈,他戴着棒球帽,背靠墙低着头,帽檐几乎盖住整张脸,他一条腿曲起抵在墙上,双手拄着一个棒球棍,几秒后,少年朝他看了过来。
他看着那条棒球棍,明白了接下来自己要承受什么,看这人的影子窄长瘦弱,估计不能有多大力气。
他刚刚抱起侥幸的心,才发现面前站着的人墙手里,每人都握着一根棒球棍,那一条条金属器物在月色下泛着银光,像是狼群的眼睛。
他终于开始发抖,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少年,直到少年步步走近,站在人墙的出口处。
他濒临崩溃,明明很多人的地方安静得却像只有他自己,惨白的灯光映出他惨白的脸,他浑身爬满绝望,双手胡乱摸索,想要从人墙的裂缝中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