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后的临安城里总是挂满了象征团圆与明月的各色花灯。
各家的公子小姐们三两成群结伴出游,街边的小摊上摆满了散发浓郁香甜气息的月饼。
“几年不见,临安城里还是这般热闹。”
岑家的车队缓缓驶入城中,秦晞远远看见街边摆的一盏玉兔灯笼玲珑可爱,便叫人下车去买来,送给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的岑瑶。
与秦晞在同一辆车中的岑谨信盯上了一张乌漆嘛黑的面具:“爷爷,要不咱们叫上娘亲先逛一逛?”
秦晞抬手敲上岑谨信脑门:“先回去,把东西都收收好,到时你想怎么逛就怎么逛。”
岑谨信瘪了瘪嘴,把视线从那张看上去是非威武的面具上挪开,而秦晞则是将目光投向车队左侧的高楼里,在虚掩着的窗帘背后,一道视线正紧紧盯在岑谨信身上,小家伙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很快就被临安城的繁华迷花了眼,开始计算自己的小金库到底够买多少东西。
某家酒楼中。
齐宏博的面貌经过九年时间的磨砺已经变得苍老许多。
他自从被岑瑶休弃,又被皇帝斥责除去官职回家后,就再也没能恢复官身。
在休弃事件的前几年,齐宏博一度连门也不敢出,他一想到自己会因为岑瑶那个女人而被其他人指指点点,他心里就非常不是滋味,而那天展现出死者样貌的秦晞也早已将齐宏博吓破了胆,一到阴雨打雷的天气,他就恨不能把自己深深地挖个坑埋起来......
好不容易过了几年,人们逐渐淡忘齐府与岑府之间的纠纷的时候,谁知道岑瑶竟然又在江南开办了一个什么女子书院,那些个腐儒酸生不敢明着念叨岑家父女,就把矛头指向了齐宏博一家子。
齐宏博心里又冤又恼怒,他明明后来什么都没做过,凭什么岑瑶那女人做的事也要被扣到自己脑袋上来?
可就像是九年前,秦晞对他的预言,或者说是诅咒应验了一样,齐宏博虽然日日都与封玉怡厮混在一起,但二人始终都没有孩子。
而封玉怡又是个性子剽悍爱吃醋的,从不许齐宏博去找其他女人,齐宏博没有办法,只能在齐母的帮助下偷偷与府里的丫鬟滚上了床,被封玉怡知道以后齐府里又是一场大闹。齐母早看封玉怡不顺眼,变着法儿地在中间作梗,于是乎两人虽然还坚持着自己对对方的“真爱”不动摇,但到底是被这日复一日加深的隔阂给磨得离了心。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眼看着齐宏博已经年过三十,却依旧膝下无子,别说齐母了,连封玉怡都开始着急起来。
他们什么偏方苗药都试了个遍,临安周边的道观寺庙里捐了无数的香火,也没能求来一个孩子。
直到这个时候,齐府众人才不约而同地想起来,齐宏博是有一个孩子的。
但这个孩子曾经还在母亲腹中之时,就被齐宏博给主动放弃了。
“藕断丝还连,怎么说你也是那孩子的亲生父亲,这血脉的联系是斩不断的。”齐母打起了小主意,“岑家再霸道,也不能让孩子不认你这个亲爹啊!”
她小算盘打得飞快,而已经悄无声息地嫁给了齐宏博的封玉怡——没有哪个清白人家愿意把自己家女孩儿嫁给齐宏博——心中却不太情愿,她向来厌恨嫉妒岑瑶,又怎么愿意叫岑瑶生的孩子来继承齐家的家业?
封玉怡一直觉得自己是能生的,都怪齐母总是拉一些自甘下贱的爬床丫鬟来破坏她跟齐宏博的感情,这才一直都怀不上。
他们都选择性地遗忘了。
岑谨信根本对齐家人没有半分好感这个事实。
齐宏博在就楼上偷瞄这个跟自己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的孩子,心中微微触动,然而秦晞接下来朝他精准的一瞥,又让他想起了九年前,那种仿佛被恶鬼拖下地狱一样的恐怖。
他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灌下苦酒,想借着酒意让自己遗忘对秦晞的恐惧。
往日浇愁的烈酒今天不知为何,越喝越清醒,齐宏博猛地将酒杯掷在地上,他心中无比地慌乱。
坐在马车上的“岑阁老”跟九年前比起来一点儿变化也没有,他就是一只恶鬼!一只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