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卿很清楚,毒药在肺腑中燃烧起来的时候是何等痛苦。
所以张遐那充满求生欲的嚎哭声到了后面就因为太过痛苦而哑了火。
他面上的惨状与张母的死相如出一辙。
“解......解药......你......答应的......”他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朝秦文卿的方向爬来，宫人们齐齐上前，其中一个按住了他正轻轻抽//搐的双腿,于是张遐只能一下又一下地在地面蹬动，却已经无法再挨近秦文卿分毫。
“解药？”秦文卿摇头,“没有解药，我从一开始,就是想看着你们哭，看着你们死。”
她抬手掸掸衣袖,也像是掸去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一样,把张家母子在自己生活里留下过的痕迹彻底拂开了。
张遐致死未曾瞑目。
他的手一直伸着，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
处理尸体的宫人手脚麻利地把他和张母用两匹草席随便地一裹，抬了下去。
严嬷嬷小声吩咐他们要盯着将这二人尸身化干净。
缩在一旁的钱婆子从张家母子互殴的时候开始，便不再敢出声,身为张母欺压、谋杀秦文卿的帮手，她从一开始被秦玑衡带回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条命已是没法保住,当她得知张家母子竟然将自己一家子诬陷入狱，而自己的小女儿竟然同样被人毒死,甚至给人配了阴婚后，钱婆子的心彻底慌了。
因果报应四个大字像是刻在了眼睛里，睁开眼的每一天都是折磨。
钱婆子后悔极了。
但她的后悔来得实在太晚。
秦文卿看着自己最恨的两个人被抬了下去,她感觉目所能及的一切风景都明亮许多，她侧头看了一眼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钱婆子。
哪怕已经因这段日子的折磨而瘦了不少，钱婆子的体型依旧跟秦文卿记忆里那个，满脸阴狠地压着自己逼自己咽下毒药的女人没什么不同。
她稍微思索片刻,说：“此人乃是从犯，便缢杀了吧。”
钱婆子被堵住嘴拖了下去，没多久侧间的房梁上便挂起一道挣扎的影子。
罢了。
秦文卿摇摇头，选择不再追究，毕竟钱家剩下的那些人对自己已经不再是威胁。
“让人把钱婆子的尸身送回家乡？”秦晞笑了。
到底是天性良善柔顺，被自己用些小计谋推着爆发了这么一回，秦文卿终究是不能狠下心来连坐他人呀。
这些孩子就没一个完全像自己的。
秦晞感觉自己很寂寞，他轻轻敲了敲桌面，随侍在旁的宫人立马上前。
秦晞：“那就把她送回去吧，一家人埋在一起才不会孤单。”
“对了，本朝明令禁止民间配阴婚，把那西南的游商一家全部拿下，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还有那些个帮着张遐谋害钱家人的州府官员，也一并拿下，抄家流放，首犯问斩。”
“是，陛下。”
宫人的脚步声轻得像猫，大殿内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秦晞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你怎么不陪着你妹妹，提前回来了？”
雕画着翔龙的立柱后边，秦玑衡一脸复杂地走了出来。
秦晞抬眼便看见儿子那纠结的小表情，脸上笑意更浓：“怎么，这次我没有顺便把庆王府收拾了，你很意外吗？”
他把身子往前倾，双手交叠，支在身前的桌案上，用手背托着下巴：“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为父想得那么坏？我又不是什么shā • rén魔鬼，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
秦晞把笑容一收：“同样的错误，我从来不会犯两次。”
“错误？”秦玑衡攥紧了拳头，他抬起头，望向看上去依旧是一身轻松的父亲，“那件事对你来说，竟然是个错误吗？”
“啊。”秦晞的语气变得懒散下来，没什么精神地应答。
大概就在一百年前，他跟秦玑衡的关系还没有僵到现在这个地步。
一百来岁的秦玑衡在秦晞眼里，就是个还没走稳路的小孩子。
是被他抛弃过，又找回来，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的瓷娃娃。
他把秦玑衡关在家里，因为他的仇家实在是太多，几乎每往太虚仙境外边走上几步，就能遇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