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汐咄咄逼人。
她流落在外的那一段时日,是被一家家境还算富足的商人收养,那对商人夫妇没有子嗣,对她历来都是千娇百宠,无求不应。
慕容汐被何家找回去之后,就再也没能见过收养自己的那对夫妻了,何家的老太太总是告诉她,她身上是何家嫡女与越国皇帝的血脉,天生高贵,她不该总是惦记那两个下三流的商户男女,更应该把心思都放在何文轩身上,学习这时代里世家贵女都应该学会的掌家之事和琴棋书画。
“汐儿,宫里那个冒牌货,只不过是为了我何氏大计立起来的一个挡箭牌而已,你才是我们何家嫡亲的外孙女,也只有你,才有资格成为文轩的妻子,何家的下一代女主人。”
“等你舅舅谋得大位,那么文轩就是太子,而你,就是太子妃,将来呀,你还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这可是咱们身为女子所能达到的最顶点,它是天下女子都渴求的无上荣光!汐儿,你可不能叫咱们失望呀!”
“你母亲已经疯了,她对何家已经没什么用处,你不该惦记着她,她疯了,她神志不清醒,认了个野种当女儿,你贸贸然去找她,会被她伤了的,难不成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母亲,还抵不过咱们这一家子对你的疼爱吗?”
慈祥和蔼的外祖母的温声细语又浮现在慕容汐耳边,她一直以来,都是恨着谢秋凝的。
一边恨她,一边又瞧不起她,但在心底,却又羡慕着谢秋凝。
被那个生下来就没见过面的母亲所抚养长大的女孩儿就是这个模样呀?
慕容汐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谢秋凝的时候,对方美得像是最灵巧的工匠技人耗尽一生心血才雕刻出来的人偶娃娃,她的美太不真实,处处都透着种奇怪的麻木感。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太美了。
让心系何文轩的慕容汐止不住地心慌失神,哪怕后来何文轩好几次表示过自己最爱的是慕容汐身上的灵动生机,慕容汐也把她对谢秋凝的嫉恨深深扎进了心里。后来她每一次与谢秋凝面对面,她总要把自己抬得很高,似乎只有俯视着谢秋凝,慕容汐那充满了嫉妒与恨慕郁结的心才能感觉到片刻的舒展。
“你心里根本就没有轩表哥吧?!”慕容汐的胸口不断起伏着,她头上一朵朵银质的萱草花也跟着乱颤,“他对你那么好,什么都恨不能双手捧着送到你跟前,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吗?!”
哪怕何家人重复过许多次,何文轩对谢秋凝的“好”是另有目的,但慕容汐能看见的,就是自家高华清雅的表哥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占了自己身份的女人,去弯腰讨好,去与她亲密相处。
哪怕只是演戏!
慕容汐也没法容忍。
她脸上的恨意压都压不下去,原本清秀的面孔也变得尖刻扭曲。
谢秋凝对慕容汐的印象也非常糟糕,慕容汐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正是何家那些人长久以来的蔑视和偏见,他们从来没把谢秋凝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看待过。
作为表兄妹,慕容汐的轮廓让谢秋凝没法控制地又想起了何文轩,他一手建造出禁锢了她这么多年的牢笼,恨不能连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要掌控在手中......
谢秋凝的胸口一阵接一阵地发闷,她浑身都陷入了细微的颤抖,因奔跑而充斥红晕的双颊瞬间变得苍白。
她习惯了不跟俯视着自己的那些人去辩驳,以免迎来更加苛刻的惩戒。
多可怕的习惯啊。
谢秋凝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害怕的,可事实上她根本没办法做出垂头听训之外的举动,哪怕她心里的怒吼已经快要将整个人都割成碎片,她也没办法冲破木偶一样的身躯。
她被人禁锢得太久,当了那些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也太久了。
“何家人?”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声音冷得像是有人往衣领后头塞了一块冰。
谢秋凝打了个激灵。
紧接着,秦玑衡伸手把四肢僵硬的妹妹从慕容汐身前拉开,护到自己背后去,谢秋凝停滞的呼吸突然变得通畅了,她躲藏在兄长的背后,手掌不断传来阵阵烈阳般暖融的温度,她猛地发觉一直压在自己肩膀上的东西轻了许多。
“你又是何人?”慕容汐望着站在最前方那个满脸森冷的男人,不知为何脊背发凉,她不禁往后小退一步。
“与你无关。”郁原川曾经讨厌每一个会跟自己争夺师父注意力的人,但自从他死过一次之后,每天心心念念的就是等着秦晞死了,或者废了,就把太虚仙境夺过来,让那黑心烂肺的师父也好好瞧瞧自己的能耐!
然而他没有藏好,因为听说镜花真君合道失败,身死道消,心里一着急就太早地冒出了个头,结果被再一次欺骗了所有人的秦晞当场抓获。
郁原川本以为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死定了。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