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腾隆也跟着道:“今天可是什么节日?”
李氏没好气瞪了两人一眼,神色柔和下来,说道:“妹妹快坐下来吃吧,嫂子以前对不起你,没能让你吃好喝好,如今你快要出嫁,希望还能弥补一下。明天我带你去布庄,扯些布回来做几套夏衫,你的衣服都洗得发白了。”
卢希宁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袍,她喜欢素净的颜色,不过青色的细布多洗几次,有些地方就开始泛着灰白。她也不在意,说道:“没事,能穿就行,旧衣衫穿着舒服。”
李氏神色黯淡,当年卢希宁穿着都是些缂丝,最好最时兴的绫罗绸缎。她在八仙桌上坐下,轻叹道:“人靠衣裳马靠鞍,你穿成这样出门,那些势利眼见着了,会看轻你。如今赐婚的旨意已下,只怕全京城都知晓,丢的不只是你的脸面,还有纳兰府的脸面。”
卢希宁咬着筷子,猛地转头看向卢腾隆。他倒好,穿着衙门的补服,胸前绣着的海马虽然已经褪色,到底与普通常服不一样,九品大的芝麻官也是官,代表着身份。
卢希宁记性好,她回忆着纳兰容若的穿着,他头上戴着青色锦缎凉帽,身上穿着青色锦缎常袍,腰上别着一块翠绿的玉佩,脚上穿着缎子软靴,绣花她没有看清,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干净。
再加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她猜那就是人靠衣装出来的贵气,至少那块玉佩就很值钱。
她放下筷子,眼神顿时凝固住。她平时也没有注意,拿到什么穿什么,现在才发现,她的衣袖已经磨得发白,而且破了几个洞。
纳兰容若会不会觉着她太穷,出门丢了他的脸,所以才要用马车送她回家,不让别人瞧着了她的寒酸?
她还拒绝了他的相送,他会以为她故意的吧,看来她是彻底得罪了他。
卢希宁不禁心更虚了,根本不敢看李氏,脑子转得飞快,要怎么跟纳兰容若解释呢?
“妹妹你莫害我,反正我就是告诉你,纳兰容若肯定是兔儿爷。咱们好好理一理啊,首先呢,皇上肯定不待见咱阿玛对吧?他怎么会拿纳兰容若这般的矜贵公子与你赐婚?其次呢,纳兰尚书现在是红极一时的大臣,他最看重的长子,肯定要赐高门贵女,才配得上他家对吧?”
卢希宁知道结亲要门当户对,若是卢兴祖还在,她与纳兰容若的家世就很般配。
“咱家现在就是旗人破落户,纳兰府的边儿都够不着。皇上经常召见纳兰尚书,聊起家常一问,你家的公子怎么还不成亲呀,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呀,纳兰尚书不能随口乱说,因为乱说是欺君之罪,只得老实回答对吧?我家容若,喜欢的是男人啊。然后皇上为了安慰他,顺便把你指给了纳兰容若,既赏赐了忠臣,再踩一脚不喜欢的大臣,简直是一举两得。除此以外,我再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卢腾隆的分析无懈可击,卢希宁还是试探着问道:“哥,会不会因为皇上看我长得貌美如花,旗人中只有我的容貌配得上纳兰容若,所以才给我们指了婚?”
卢腾隆呵呵笑,“妹妹,你想啥呢,我们兄妹顶多是紫禁城东城最好看之人,全京城的美人儿那海了去。你真有那么倾国倾城,皇上就该让你进宫了。”
原来如此啊,卢希宁说道:“指婚也不能抗旨不遵,兔儿爷就兔儿爷吧,纳兰府有钱,不会缺我吃穿用度,就这样过一辈子还挺不错的。”
卢腾隆愁得几乎没一瞬白头。
他的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烂漫。
人一辈子只图个吃穿,那该多无趣啊,男女之情乃是世间至乐,能暂时忘却所有的烦恼。
妹妹还是黄花大闺女,这种话卢腾隆又不能说出口,耷拉着脑袋哀叹连连。
可是妹妹又说得对,赐婚下来,他们也不能反抗,只能面对惨淡的现实。卢腾隆愁闷又加深了一层,站起身说道:“不行,我再想想办法,纳兰尚书总没有皇上厉害,看能不能买个小倌啥的给你备着。”
卢希宁跟着站起身,好奇问道:“哥,小倌是啥?”
卢腾隆嘿嘿偷笑不语,现在还不能说,要是被李氏知道肯定得闹起来。
她会不依不饶审问他,为何你知道小倌呀,你是不是又去烟柳胡同了呀......
他紧张四望,叮嘱道:“我跟你说的话,绝对不能告诉你嫂子啊,打死都不能说。”
卢希宁:“哦,知道了。”
日次,纳兰府便差了媒婆上门,因着是赐婚,媒婆说了一通吉祥话之后,双方便算互相看中。择下放定日子,拿了双方庚帖去合八字。
李氏把卢希宁叫了去,神色复杂打量着她,说道:“咱家里穷,本来我还在愁你的嫁妆,嫁过去太寒酸,总归让人瞧不起。明日纳兰府上要来放聘礼,你放心,我一件都不会留,你全部都带走作为陪嫁。合完庚帖八字之后,会择个良辰吉日成亲,你们年纪都不小,估摸着今年你就得嫁出去。”
卢希宁问自己想要的重点:“赐婚的话他们也敢瞧不起吗?”
李氏愣了下,轻叹道:“就算是赐婚,关起门来过日子,谁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再说皇上赐了那么多婚,他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啊。”
卢希宁想想也是,恍然大悟道:“这就叫管死不管埋,对不对?”
李氏差点儿没噎死,无语望天。不过理倒是这么个理,就是话不能这么说。她眼神微眯,状若无意问道:“你哥与你这几天神神秘秘在一起,都说了些什么呀?”
卢希宁想起卢腾隆的叮嘱,她不会撒谎,起身飞快溜了。
李氏:“......”
这两人!
唉!
真是愁死人啊!
官员的亲事聘礼都有规制,根据品级有不同的规定。纳兰府上吹吹打打,下人抬着聘礼进了门,卢扬祖一家也特地前来,帮着迎接客人,家里前所未有的热闹。
李氏说依着规矩,卢希宁不宜露面,她虽好奇得抓心挠肺,还是听话的躲在院子门口听。
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卢希宁迫不及待去到正院,满屋子已挤满妇人姑娘,连侧室张氏与卢婉宁也在。她没见过这般大的阵仗,一时有些头晕。
李氏招呼卢希宁去身边坐,将礼单递给她,喜滋滋地道:“这是聘礼礼单,你点点吧。”
张氏暗自撇嘴,说道:“不过是照着规制给的罢了,有什么可点的。”
卢婉宁神色紧张,偷瞄着李氏与卢希宁,悄悄扯了扯张氏的衣襟,示意她别说话。
卢希宁正在认真阅读礼单,并没有听张氏说话。李氏的脸色却不那么好看了,为了面子情,不得不让张氏母女出来,果然妾室不安分,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还没有开口,卢扬祖的妻子高氏先拉下了脸,她作为正室,也不喜欢侧室小妾,抢白道:“就算是规制也有不同,这金与金可差远了,金叶子也是金,金砖也是金,两样能比吗?瞧这金簪子,哎哟,我都快拿不动了。”
她拿着簪子在手中垫了垫,作势要往卢希宁头上插,嗤笑不断,“有些人呀,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同人不同命,哪怕再羡慕嫉妒,命中早注定,下贱命就是下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