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纳兰容若朝她笑起来,声音柔和低缓,说道:“宁宁,我想抱抱你。”
李氏呆住,卢希宁啊了声,卢腾隆瞬间跳了起来,怪叫一声:“酒品如人品,就知道他品行不端,当场调……”
李氏回过神,眼疾手快拿饽饽塞住了卢腾隆的嘴。再看过去,纳兰容若已经双手双手抱住卢希宁的腰,头贴在卢希宁身前,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闭上了双眼。
卢腾隆嘴里呜呜作声,急得瞪大眼,李氏不满斜了他一眼又一眼,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对自己从没有这般亲呢过。
她刚要把卢腾隆揪出去,唤纳兰容若的奴才进来伺候,只见卢希宁伸手拧住了纳兰容若的脸:“喂,醒醒,不能这样睡觉,我抱不动你。”
李氏:“......”
他们兄妹,哎哟真是愁死人!
身后的行墨不知何意,也跟着从马上下来,正准备上去牵马。见纳兰容若停下了脚步,似乎在沉思什么,也不敢上去打扰,肃立恭候在旁。
只片刻间,行墨见到他又重新迈开脚步往前走,忙躬身上前,如以前那样接过马绳,纳兰容若却没有让:“不用,我自己牵。”
行墨应是,又恭敬退下。纳兰容若加快了脚步,走到纳兰府的胡同口,脚步停顿一瞬,目光往胡同里扫去。
四下安静,除了门口立着的两个石狮子,空无一人。
纳兰容若面色微沉,拭去额头的汗水,心中说不出的失望与烦躁,将缰绳一甩,行墨怔楞住,飞快奔上前牵住了马。
自从上次从西城卢家回来之后,纳兰容若每天都早早从国子监回府,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近身伺候的行墨与行砚,两人走路都垫着脚,生怕发出声音惹恼了他。
纳兰容若脾气温和,说话温言细语,待下人也宽厚。只是行墨与行砚伺候他多年,知晓他的脾性。
若是真惹怒了他,他也不会喊打喊杀,会直接把他们赶出去。最初他们并没有在纳兰容若身边贴身伺候,是伺候他的两人,犯了他的禁忌,被赶去了庄子里,现在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上次去卢家,是行墨随侍左右,虽不知就里,也能大致猜到是卢希宁惹怒了他。
行墨不由得想起卢希宁,她生得好,看上去如那盛放的海棠般,灵动至极,就是,唉。
他暗自叹了口气,不禁替卢希宁发愁。她以后会嫁进纳兰府,还没有成亲,就已惹得夫君不喜。
行墨更替纳兰容若担忧,他心思细腻,盼着夫妻能琴瑟和鸣。皇上赐了婚,却是卢希宁那般的性子,两人以后这日子,只怕会过得鸡飞狗跳。
行墨愁眉苦脸跟在纳兰容若身后,回到他居住的南院。行砚笑着迎上前请安,纳兰容若沉着脸,一言不发从他身边大步进了屋。
行砚笑容僵在脸上,偷偷与行墨四目相对,忙小声唤人打了热水来,进去伺候纳兰容若洗漱。
纳兰容若洗漱完,换了身雨过天青宽幅常袍出来,神色依旧冰冷,在窗边的书桌前坐下。
行砚上了茶,他端起来吃了口,皱眉冷声道:“以后将龙井换成碧螺春。”
纳兰容若惯常都吃龙井,行砚听到他自小吃惯的茶要换掉,愕然片刻,觑着他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忙应下来,端着茶碗转身出去换茶。
走到门边,又听到身后纳兰容若吩咐道:“让行墨去换,你出去府外门房守着,如果有人来,你马上回院子递消息。”
行砚也机灵,心头一亮,将茶碗递给行墨,恭敬地道:“奴才这就去,只要卢姑娘一来,奴才得飞跑着回来给爷递消息。”
纳兰容若恼羞成怒,沉声道:“就你聪明,谁说我让你去等她!你留着伺候,谁也不许去!”
行砚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瞧他这张嘴,故作聪明,主子吩咐的事情,只要照办就是,非得要说出来,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怪不得主子一直重用行墨,他是牛皮灯笼心里明,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多言多语。
行砚重新去换了碧螺春上来,耷拉着脑袋立在旁边磨墨,心中悔恨万分,绞尽脑汁想法子去补救。
突然,行研眼睛一亮,偷瞄了眼纳兰容若,见他面无表情正在写字,试探着开了口:“爷,夫人今日吩咐身边的富嬷嬷前来,说是端午节快到,让奴才看着人将院子里洒扫干净好过节。尤其是备下的新房,夏天来了多雨,要仔细察看可有漏雨之处。夫人忙得很,要张罗着送礼请吃酒,没空亲自前来,叮嘱奴才不得偷懒。奴才多问了句嘴,富嬷嬷说,今年比往年更忙,爷要大婚,要忙着准备婚事,还要给亲家送节礼。”
纳兰容若本来写着字,下笔越来越慢,最后放下笔,唔了声,状若随意问道:“给卢家备了什么礼,礼单拿来给我看看。”
行砚马上说道:“奴才这就去问富嬷嬷拿。”
纳兰容若点了点头,行砚立刻转身往外奔去,没一会拿来礼单,微微喘着气说道:“爷,夫人多问了奴才几句,问爷平时可吃得好住得好。夫人说爷的字写得好,让爷重新誊一遍礼单,好给卢家送去。”
纳兰容若接过礼单仔细看了,转身往外走,行墨与行砚马上跟在了身后,他头也不回说道:“你们不用跟着。”
行墨与行砚恭敬应是,等到纳兰容若走远了,行墨斜了眼行砚,阴阳怪气说道:“行啊你小子。”
行砚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总不能只你聪明,哎,爷的心情好起来,这下总能大声喘气了。”
行墨却没有答话。真是蠢,爷心情能不能好,还得看节礼送去之后,卢姑娘那边怎么接招呢。
正院里,觉罗氏见到纳兰容若前来,忙拉着他上下打量,问道:“你怎么来了,晚上没去跟朋友吃酒?听说你这些天回来得都很早,可是外面出什么事了,你阿玛从不跟我说这些,你可不能瞒着我。”
纳兰容若携着觉罗氏,走去榻上坐下,温声道:“额涅,外面没什么事。我好久都没同额涅一起吃饭了,想来陪陪额涅。”
觉罗氏立刻起身,急着吩咐完富嬷嬷去厨房准备纳兰容若喜欢的饭菜后,这才重新坐下来,说道:“平时可是连你影子都见不着,这个文会那个文会。我读书少,反正说起来也不懂,今天你难得来,可得好好用饭。”
纳兰容若说道:“都是我不好,没能来多陪陪额涅。先前行砚拿回来礼单,我见了就想起额涅的辛苦,额涅最近可好?”
觉罗氏说道:“我好得很,就是过年过节得忙一些。再过几个月你就要成亲,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多着呢。礼单你可看了,誊好了没有?”
纳兰容若拿起放在炕桌上的礼单,说道:“我还没有誊,打算等会吃完饭后,就在额涅这里誊也一样,顺便把额涅要送到别府的礼单,也一并誊了吧。”
觉罗氏笑着道:“那倒不用,平时你忙得很,还要修什么书,别府的让管家写写就行,可别累着了你。卢家是你的妻家,又是第一年,你这个女婿总得拿出点样子来。我先前还说要带卢姑娘去让大师算算呢,大师没见着踪影,就一直拖着。”
纳兰容若愣了下,笑着问道:“额涅平时可不喜欢与人应酬,怎么偏生就喜欢上卢姑娘了?”
觉罗氏嗤笑一声,说道:“我就喜欢卢姑娘,她那双眼睛清澈得来,只见着就令人心生欢喜。又不装腔作势,有什么说什么,有些人说话,得拐一百个弯,跟你阿玛一样,讨厌得很。”
纳兰容若垂下眼眸,咳了咳说道:“额涅,这份礼单我看过了,既然你喜欢卢姑娘,要不要再加几样进去?”
觉罗氏接过礼单,沉思了半晌,说道:“也是,卢家穷得很,上次见她与李氏穿着的衣衫,咱们家的奴才都比她们穿得好。反正库房里的面料多得是,总比拿给其他院子的狐媚子做衣衫强。今年春上江南送来的时兴料子,库房里还有十来匹,你全部加到礼单里去。首饰的话,东珠不行,她没有诰命戴不了,就珊瑚绿松石吧。”
纳兰容若笑着应了,放下礼单,陪着觉罗氏说起了家常。
*
卢希宁最近忙得很,跟在李氏身边学着管家理事,只学了没几天,李氏就放弃了。
“咱家不比纳兰府上,我嫁进来时,卢家就没落了。纳兰府上家大业大,与咱家不一样,要是你跟着我学了去,抠抠搜搜的反倒被人看不起。以后你嫁过去也掌不了家,上面还有你婆婆呢,反正你记性好聪明,就跟在她身边看着,然后背下来,照着以前的旧列做事,总出不了差错。”
领多少根蜡烛,吃多少米粮等都有定数,卢希宁也认为实在太简单。别的不说,她只看一遍数字,就能算得一清二楚,肯定错不了。
只是,她还是有点儿忐忑,上次她好像又惹纳兰容若生气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暗自担心了几天,她又释然了。这门亲事又不能退,顶多嫁过去,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