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洋洋斜倚在塌上,一只腿垂在塌下,一只腿踩在塌上。左手肘搭在腿上,右手里捧着茶碗,外衫敞开着。原本的矜贵退去,不再是斯文温润的读书人,好像戏文里的纨绔子弟。
卢希宁打量着他半晌,说道:“你现在越来越像我哥了。”她指了指墙壁,“如果你蹲在那里就更像了。”
纳兰容若几乎没跳起来,马上将翘起的腿放下去,放下茶碗掸了掸衣袍皱褶,看到敞开的衣襟准备扣上,想了想又放下了。
拉过卢希宁搂在怀里,拿衣衫裹住她,用力地亲她的脸,恶狠狠说道:“我哪里像你哥了,我这是真名仕自风流!”
卢希宁笑个不停,用力挣脱出来,理着散乱的头发,拉紧他的衣衫,白了一眼说道:“你也不怕冷,就算自风流,也没有大冷天还敞着胸的!”
纳兰容若眼尾一挑,抱怨着道:“我这是为你而露,可惜你现在都不看一眼,真是白冷了一场。不过宁宁,你身子可好?”
卢希宁推了他一把,正色道:“别作怪啊,我好得很。对了,我今天去见了我哥。”
行墨是纳兰容若的小厮,她今天见了康熙,行墨肯定会全部如实告诉纳兰容若。
她若是不说的话,纳兰容若兴许不会直接问,心中肯定会胡乱猜测。
夫妻之间应该在大事上彼此坦诚,卢希宁也没打算瞒他,从头将卢兴祖留下的钱说起,到为何去见卢腾隆,以及碰到康熙的事情,前后仔仔细细说了。
从她说到遇到康熙时起,纳兰容若的眼帘就垂了下来,面色沉静一言不发,她说完许久之后,他还沉默着。
卢希宁看了他一会,也没有再出声。他心里肯定不好过,她对此事也无能为力。
如果在以前,她不太会关注这些事情,面对康熙的表白,她只会说声哦,谢谢。
但是现在不一样,她懂得了更多的人情世故,也能体谅对方的感受。
她不知道现在的变化是好是坏,不过若是能选择,她还是喜欢以前心无旁骛,简单纯粹的自己。
纳兰容若转头看着她,眸色复杂,哑声道:“宁宁,多谢你能对我如实相告。你阿玛留下的银子,你要怎么处理都由你,不够的话我再补贴你一份。大哥不富裕,将银子全部拿了出来,我也补贴他一份。”
卢希宁啊了声,忙说道:“我哥那边你不用管,本来这些银子我哥就没动过,平时的花费,全部是明面上挣的钱。”
纳兰容若轻摇了下头,说道:“宁宁,大哥对你好,这份情我铭记在心。不管大哥花不花这份银子,这是我对大哥的心意,你不要管,也不要有心里负担。至于皇上.....,我对你没有任何的责怪,一切都与你无关。”
卢希宁苦笑道:“我没有想过会这样,不过皇上也没有强迫我,至少现在他还不会对我如何。”
纳兰容若想起下午康熙的种种行为,柔声道:“宁宁,我知道,我都知道。如果皇上没有赐婚,让我们走到一起,如果我是后来才遇到你,兴许我也与皇上一样,落入同样的境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的好藏不住,总会被人看见,让你什么都不做,拿情情爱爱困住你,实在太自私。皇上能尊重你,珍惜你,我也一样。”
他脸上浮起恍惚的笑意,握着卢希宁的手轻声道:“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信任你,爱护你。若我连这点都做不到,我也妄为男人。”
卢希宁心里酸涩温暖交织,想要对他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一开口声音已经哽咽,干脆埋进他胸前,深深吸着气,将眼泪眨了回去。
纳兰容若搂着她,轻轻摩挲着她背上突起的骨头,心中疼惜更甚。
她每天都会关心他,告诉他要按时吃饭,不要累坏了身子。她也一样累,府里上下一大堆事要忙,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施展。
她日渐消瘦,却从来没有叫过一句苦一句累。他每次回来,她都笑脸相对,总是以最好的一面对他。
深深的歉疚几乎淹没了纳兰容若,他对她的关心还是太少,总以为她在府里没什么事情,刚成亲时还好,后来就渐渐忽略了。
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关在府里足不出户,没有再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成天面对着哪个院子的月例几何,香烛几何,哪个姨娘又有了身孕,她如何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