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腕一动,手电筒猛然转向,陡然照到安文玉身上。从她的脚一路往上,最后那簇光亮停在安文玉脸上。
安文玉闭着眼,脸上是死一样苍白。而身体在一下一下、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不要照着我妈!”何在洲扑上来一把夺下手电筒。
几乎是他一上手,他爸就松手了。何在洲捏着手电筒,仇视地瞪着他爸。
何春强笑了,“你看,你这不是要这个东西了吗?拿在手里还不错吧。”
他又打开蛇皮袋,从里面取出一块长椭圆镜子,足足有半人高,镶嵌在檀木镜框里。
“文玉,等等再睡,你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了。”何春强伏在床头,摸了摸安文玉头发,唤她。
安文玉浑身僵硬,眼皮都在颤抖,但是人始终没有反应。
“你啊,始终有这种小性子,心理不痛快就装。”何春强好脾气地坐在床头,追忆往昔。
“那时候你刚嫁给我,不愿意理我。不让你随便出远门,你又不理我。愁的我啊,花了好多心思,给你弄了一面海市那边才卖的大镜子,你才愿意对我笑……”
“够了!”
安文玉声音嘶哑,缓缓地睁开眼。她用手肘撑着床板,用力坐起来。
“文玉,你终于愿意看我了。”
何春强凝视着她,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把镜子给我。”安文玉伸出手。
“你看看,这可不比当年那个海市的差。”何春强笑着递给她,“有点重,你慢点拿。”
安文玉用两只手把镜子接过来,捧得高高的照着,冷不丁对何在洲开口,“你出去!”
何在洲看着tā • mā • de眼睛,缓缓地往门口退。
还没完全退出去,就听见里面一声脆响,稀里哗啦,安文玉就这么把镜子摔了个稀碎!
“你个贱人!”是他爸爸在骂。
旋即传来tā • mā • de尖叫。
何在洲太阳穴一跳,大步跑进去,就看见地下是镜子碎片。他爸爸已经跳到了床上,完全压制了她妈的反抗,一只手攥住tā • mā • de两只细伶伶的手腕子压到她头顶,一只手在扯tā • mā • de衣裳!
“爸,你干什么!”
何在洲拿起手电筒,刺目的强光直往何春强的两只眼睛去。
这手电筒确实是个好东西,刺得何春强霎时就受不了了。他眯起了眼,下意识地松开安文玉,抬手挡在眼前遮光。
“你冷静了吗?你在家也要当个土匪吗?”
何在洲苍白的面孔上有着和安文玉相似的黑眼睛,此刻眼中一片讥嘲。
何春强仿佛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合适。他抹了把脸,沉默地放开安文玉,从床上下来。
这两间破败的土胚房里,重新恢复成一片死寂。
安文玉依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悄无声息。
何春强和何在洲父子俩在收拾地面的碎镜片。
“你不要弄,我来就行,别回头划到你手。”何春强说。
何在洲看着他:“那我明天遇到这事,后天遇到这事呢?”
到那时候,你这份父爱又在哪里。
何春强就不说话了。
收拾好碎镜片,何春强要把它们扔出去,何在洲眸光微动,留了下来。
“我要留着送人。”
“这些破东西能送人?”何春强不相信。
何在洲抬了下眉:“什么是破东西好东西。能为我所用的东西,都应该是好东西。”
何春强一怔,笑了起来:“小兔崽子,学你爸说话了,真不错!”
他又压低声音,“你刚刚用手电筒照我眼睛,做得也不错,够果断!不愧是我儿子。”
何在洲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唇角。
夜深了。
何春强在里屋的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一下,终归没有再进去。
“我走啦。”他跟何在洲说。
何在洲冷着张脸:“我知道。”他也不会问何春强什么时候再回来。
不回来也好,回来每个人都不好过。
何春强不放心家里,临走前反复嘱托:“有事就找你们春富叔,他会帮你们的。”
老何家本家虽然倒了,旁支还在,尤其是何春富这种靠举.报还得了大义灭亲表彰的,那是过的相当好。
何在洲瞅了他爸一眼,没说话。
“听没听见啊!”何春强眉毛竖起来。
“听见了,知道了,我会把春富叔放在心里记着的。”何在洲反而笑了。
……
他爸一走,何在洲就把他带回来的蛇皮袋里东西取出来。
有米面,有一块肉,有一点钱和一点票。在除此之外,还有两本书。
“妈妈,这两本都是英文小说。”
安文玉翻了个身,把脸对着墙壁。
何在洲看着这些东西,突然窘迫地发现,他就算拒绝得了手电筒,也并没有办法拒绝这些米面。
他们真的需要,而他爸又惯会蛇打七寸。
何在洲挣扎着把这些东西重新装回蛇皮口袋里。
他拎起皮破碎的镜片,走出去,看了一眼自家的屋顶。
土胚房也有土胚房的好处,只需要一场春雨,就可以化开土,让他把这些碎镜片一块一块地嵌到屋顶边缘。
到时候,肯定会给何春富一个小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