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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烟在十一月初回到上海,林新语在机场接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狼狈得不像样,垂着头坐在机场的椅子上,像一个被丢进垃圾站的布娃娃。
林新语走过去,抬起梁烟的脸,才看到她整张脸上全是眼泪。
林新语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梁烟这样难过的样子,她心疼得抱住她,什么话也没问,只是轻轻拍她的背,轻声地说:“没事了小烟,我们回家。”
林新语不放心让梁烟一个人在家,把她带去了她家里。
梁烟回来以后大病了一场,一直到半个月后,才慢慢好起来。
那段时间梁烟已经不再哭,她只是很沉默,常常抱着双膝,独自坐在阳台沙发上发呆。
她额头的伤口已经拆了线,医生给她开了祛疤的药膏,她擦得不怎么上心,林新语担心得要死,逮着梁烟就给她擦药。
梁烟的心情一天天平静下来。
有一天,她仍坐在阳台发呆,林新语回来后,拿起药膏就往她额头上擦,嘴上念叨,“你能不能爱惜一下你自己的脸?你知不知道你是大美人?留这么一条难看的疤,以前那些跟你比美的名媛淑女们要笑你的。”
“让她们笑呗。”梁烟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她现在真的一点也无所谓。美貌又有什么用,人人都会变老的。
她抬头看林新语,说:“表姐,我打算今天下午搬回去。”
林新语一愣,问:“怎么了?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回去?你手还没好呢,一个人做什么都不方便。”
梁烟道:“没什么,已经好多了。”她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右臂,“医生不是说了吗,最近可以适当活动一下。”
“那也没必要搬回去啊,住我这里不好吗?”林新语皱眉,她不放心。
梁烟微笑,她俯身过去抱了抱林新语,说:“表姐,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她松开林新语,重新坐回沙发上,挑挑眉,揶揄地笑,“何况我再不走,姐夫要怪我不懂事了。”
“他敢!”林新语竖眉,“你安心住,不用理他。我不让他过来,他不会过来。”
梁烟笑,说:“不要。你们俩热恋期呢,我也不乐意搁在当电灯泡,再说了,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梁烟坚持要搬走,林新语也劝不了她,下午叫了男朋友过来帮梁烟搬家。
可到了梁烟那边,看到她公寓里冷冰冰没点人气,又不放心,想叫梁烟跟她回去。
梁烟拒绝了,她第一次和林新语认真说:“表姐,人长大以后都要学会和孤单共处,我不可能永远住在你那里,你要谈恋爱要结婚以后还会有孩子,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是小孩子,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懂了,我一直挺dú • lì的,不是吗?”
林新语看着梁烟,“可你也一直很孤独。”
梁烟笑道:“孤独是人生常态。”
“好了,大不了答应你常约你吃饭。”梁烟妥协笑道。
“你也别光约我吃饭,要是有合适的男人还是去见见,万一就遇到了呢?”林新语苦口婆心。
“好了好了,好姐姐,你们快走吧,我还要收拾一会儿呢。”梁烟把人赶走,公寓顿时就安静下来。
她坐到沙发前的地毯上,开始慢慢收拾整理东西。
从表姐那边带回来的行李不多,就几件衣服和一些日用品。
但她好久没回这间公寓了,东西都乱糟糟的。从温哥华回来的时候,寄的好几箱东西都堆在墙边,还没收拾。
她把衣服该挂好,去拖了一个箱子到沙发前,坐在地毯上慢慢整理。
从温哥华寄回来的东西其实也不多,都是很重要,不重要的早就丢在那边了。
箱子里大多是她的书和画册。
她一本一本拿出来,放到茶几上。
拿到中间一本画册的时候,她的目光顿了一下。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翻开。
这本画册其实画得很随意,是她到温哥华之后开始画的,想起来的时候画一张,大多是她和林望在一起时的相处画面。
她那时很思念林望,又不能回头找他,便开始动笔画画。
即使只是回忆,在那个时候对她也是很美好的东西。
她翻了几页,不能再看下去,合上封面,放回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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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烟回来以后,家里又开始积极给她安排相亲。王家的背景在那里,介绍的当然都是门当户对的大少爷,家里不是名门望族,就是有红色背景。
梁烟连看都不去看,连放了几个鸽子以后,家里都没人敢给她做媒了。做不成不说,还得罪人。
王月芝为这事把梁烟教育了一顿,但梁烟态度很无所谓,她几句话下去,像打在棉花上,连个着力点都没有。
时间久了,王月芝也乏了。她也懒得再操心梁烟的婚事,索性自己又出去交际。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圈子里开始传林望和地产大佬的女儿谈恋爱的事情。
本来圈子就那么大,这种事情传起来更快,林新语千瞒万瞒,梁烟还是知道了。
本来嘛,这种事情,人人都在说,梁烟只要出门就会听说。
但她心里其实很为林望高兴,他愿意开始新恋情,是件好事。
有一天,林新语买了酒去家里看梁烟。
两人坐在阳台的地板上一边看夜景,一边喝酒。
喝到微醺的时候,林新语终于还是忍不住,看着梁烟问:“小烟,你还好吗?”
梁烟微微笑,回答她,“我很好,表姐。”
“真的好吗?”林新语忽然就落了泪。
梁烟和林望之间的故事,还有一段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往事。
三年前,梁烟和林望分手之后,梁烟痛苦过很长一段时间。
有一天,她找到林新语,哭着诉说自己的迷茫,她当时问她,“表姐,我觉得我不爱林望,可是为什么分手之后心会这样难过?我睡不着,待在那个屋子就会想他。睁开眼睛是他,闭上眼睛还是他,我的脑子里,心里全都是他。表姐,我明明发过誓,我再也不要爱任何人,可为什么心里还是难过?”
林新语抱住梁烟一起哭,她心疼地摸着她后脑,“小烟,你试着打开心吧。就像你说的,两个人在一起快乐就好了,爱的时候就好好爱,就算哪天真的不爱了,也还拥有回忆不是吗?”
那晚梁烟哭着睡着。
没有人知道,梁烟是怎样跨出那一步的。她曾经发过誓,她再也不要爱任何人。她害怕爱上别人以后,又被抛弃。她不愿意再把她的心交给别人。
可是那天梁烟还是去找林望了。
她在学校门口见到了林望,可是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女生。两个人一起进了冷饮店,买了冷饮又一起去吃饭。
梁烟那天没去见林望,她跟了林望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女生并不天天跟林望在一起,但她偶尔会出现,会在林望打篮球的时候,给他递水,两个人会一起去学校外面吃饭。
有一天,梁烟开车跟在后面,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她看到那个女生挽住了林望的手。
她在那一刻决定放弃,将车掉了头,离开了学校。
没多久,她离开上海,去了温哥华。
离开那天,是林新语去送她的。
两人在机场分别。林新语原本以为梁烟只是出门散心,却没想到她一走就是两年,两年前一次也没回来过。
直到前不久,林新语和梁烟电话聊天的时候,提到林望,说:“他这几年发展得很好,人也比以前更成熟稳重了。”
梁烟笑了笑,说:“他高中的时候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本来就和同龄的男生不一样。”
那时候梁烟已经能够平静地聊起林望,每次聊到林望,仍然觉得很好。
林新语在电话里问,“你还爱他吗?”
梁烟笑了笑,她那时候尚且远在温哥华,没有回答。
只是有一天,她问了林新语一句,“他有女朋友吗?”
林新语说:“没有吧,抢手得不行,人人都想抢他做女婿。”
梁烟在电话里笑,说:“他是很好的。”
没有多久,梁烟终于回到上海。
她嘴上不说,但林新语知道,梁烟是为林望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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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子里人人都传唐翎和林望在谈恋爱,可只有唐翎自己知道,林望愿意多看她一眼,她都能高兴上天了,怎么敢奢望和他谈恋爱。
徐知南已经因为这件事数落她很久了,“你是不是疯了?莫名其妙干嘛跟别人说,你在跟林望谈恋爱?”
唐翎气呼呼的,“谁叫她们说我追了林望两年,连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徐知南看她一眼,“你庆幸林望最近心情不好吧,他现在懒得跟你计较,你自己该澄清赶紧澄清,真把林望惹火了,别怪我不救你。”
唐翎挽住徐知南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撒娇,“徐知南,救救我吧,求求你了。”
徐知南:“你跟她们解释不就行了?”
唐翎:“不要!我多丢人啊!我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好吧。”
徐知南:“……”
唐翎:“不过说真的,林望到底爱谁啊?他肯定有喜欢的人,不然不会这么多年都不谈恋爱。”
徐知南叹气,“别问。”
“为什么?”
“是他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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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的时候,梁烟有条不紊地做了一些事情。
她找了家政阿姨帮她打扫温哥华的房子,又把上海的公寓挂上了中介。
她开始慢慢整理东西,东西太多,需要一些时间。
王月芝得知她要卖掉房子离开上海,破天荒地没有问她原因,只是温和地说:“也好,你在哪里开心就去哪里吧。我如今也不催你结婚了,一辈子就这么长,怎么开心怎么过吧。”
又说:“我最近也重新开始旅行,到时可以过来看你。”
梁烟笑笑,没说别的。
林新语得知梁烟要卖房的时候,看着她沉默了很久。
但她也没有劝。她知道,梁烟一定是很不开心,才会想永远离开这里。
她帮着梁烟处理出国事宜。
平安夜的那天晚上,她去商场等男友吃饭的时候,在车库意外遇到了林望。
两人这几年在各种场合倒也打过照面,每次见到也只是礼貌地点下头。
但在这晚,林新语忍不住多问了句,“听说你和唐小姐在一起了?”
林望愣了下,看向她。
林新语微微笑了下,由衷道:“恭喜你。”
她并不怪林望。小烟那么喜欢他,她爱屋及乌,也不怪他。知道他谈恋爱,也由衷恭喜他。
她说完,朝林望笑了下,便要走向电梯。
“表姐。”
一声表姐,叫得林新语一瞬间感慨万千,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开朗的大男孩,每次见到她,都笑着叫一声表姐。
他那个时候,一定以为能和小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林望看着林新语背影,解释了一句,“我没恋爱。”
林新语背影顿了下。
半晌,她回过身来,看向林望,开口道:“林望,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小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