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犀玉虽然病着,但还惦记着陈译禾和舫净的事,晚间又细细问了起来。
除了她服用的药有问题之外,其余的陈译禾都干脆地与她说了,道:“就是从你家偷的东西都被转手卖掉了,只剩下这个。”
他把三颗东珠递给了苏犀玉,“没事儿,回头让他赚钱赔给你。”
苏犀玉接过那三颗东珠,摩挲着上面分辨不清的细小刻痕,默默无声。
她思绪杂乱,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该赔给我的……”
“难道赔给我?”陈译禾依在床尾,懒洋洋道,“聘礼回来了,难道要把新娘子还回去?”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着苏犀玉,见她情绪很明显的低落了许多。
陈译禾挑着眉梢往前移了一些,点着她手中的东珠道:“这几颗珠子可是价值连城,换你这个娇养了十五年的千金小姐,可还行?”
苏犀玉有些心不在焉,沉闷道:“不值得。”
“什么?”
陈译禾又问了一句,她才猛然回神一样,将那三颗珠子还给了陈译禾道:“我说不用了,我爹娘不在乎金银珠宝,既然回到了广陵,或许它本就该属于这里,就这样吧。”
“也行。”陈译禾拿着珠子起身,对着桌上烛火照了照,果然见有三个小字映在了桌面上。
他还挺喜欢这种精巧设计的,像是被人百般珍重一样,可惜现在看来,收到的人好像并不在意这几颗东珠和上面的情谊。
钱财易还,情谊无价。他把东珠放在手中抛上抛下,漫不经心道:“说起来你娘还真是疼你,舫净说你出嫁之后,你娘一直很难过,天天以泪洗面呢。”
苏犀玉眼眶倏地红了,她察觉到自己情绪异常,低头抚了下头发,借着这动作顺势擦了下眼角。
只是她这动作带动了额前的碎发,那一道弯弯的疤痕露了出来。
那伤疤也不对劲,先前陈译禾没怎么在意,现在再看才发觉那伤疤应该也是在年初左右留下的。
“想家想得掉眼泪啦?”陈译禾抛了一颗东珠过去,隔着被衾打在了苏犀玉身上,又咕噜咕噜滚到了床里侧。
“没有。”苏犀玉声音略微沙哑。
陈译禾又丢了一颗过去,道:“想家的话,我让人去京城送个口信,喊你兄长来看看你?”
他说完就见苏犀玉抓着被角的手紧了紧,纤细的手指微微泛了白,低声道:“到时候再看吧……夫君,你想要舫净帮你做什么?”
又来了,每次一提及苏家相关的人与事物,她就开始转移话题。
陈译禾可不喜欢欺负小姑娘,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日子还长,总有法子查出来的。
他把第三颗东珠也抛进了床里面,道:“这个就是秘密了,不能告诉你。”
这回任凭苏犀玉如何问,陈译禾都没再对她松口。
*
苏犀玉喝了两天药,第三天的时候基本上算是好了,而这几日,陈译禾一直埋头理着去年的账本,他难得认真,把陈家夫妇俩都惊到了。
钱满袖又拖出了祖宗牌位上了几回香。
陈译禾跟惠清大师谈了几句,对陈家夫妇俩心生不忍,打算正经扛起家业担起责任,刚去看了几天账本了解下家里情况,就给惊到了。
最近两年有纪管家看着,账本上条条框框记得简约清晰,可一看前几年的,简直是一团废纸,收支缴存的记录乱七八糟,毫无条理,基本没有能对的上的。
纪管家道:“小人接手后不眠不休三个月时间才把家产全部清算清楚,然后把外地的铺子全都关了,辞退了大半掌柜,有几个过分的给送进牢里了……”
说了好多,末了补一句:“陈家祖上是真的富足。”
潜台词:祖上足够有钱,才能让你们一家四口这么造作。
陈译禾看着纪管家鬓边几缕白发,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来的没那么早,不然这白发怕是要长在自己头上。
这一天陈译禾核着账本,怎么坐都不舒服,因为他夜里又被苏犀玉踹了。
大半夜被踹醒他就没能睡着了,想发火来着,但一看她熟睡中红扑扑的小脸,觉得这小媳妇真是可怜,就暂时放过了她这一回。
他琢磨着估计是这姑娘先前用药压着长不开,现在没有药物控制开始长个头了才会夜里踹人。
这药还是她娘给她吃的,只是不知道她娘知不知道这药的功效,若是知道,又为什么要让她长不大呢?
陈译禾想不通,决定等广陵这边的事情稳定下来之后,再让人去探查下苏家。
苏犀玉病好了之后就跟着他一起理账册,空荡荡的书房终于有了用处。
可现在陈译禾浑身不舒服,又开始生闷气,再看罪魁祸首端坐着的认真模样,更气了。
他不舒服别人也别想舒坦,于是扔了笔道:“不看了,过来给我捏肩。”
俩人一个在正中央的书桌旁,一个在右手边的偏案。
苏犀玉没回头,仍一手捧着账本,一手做着标记。
“苏犀玉!”陈译禾提高声音又喊了一次。
这回苏犀玉听到了,扭头看他一眼,搁了笔道:“夫君,有什么事吗?”
陈译禾心情恶劣,没心情再复述一遍,瞪了她一眼道:“你耳……”
他想说“你耳朵是不是有毛病?”,话说出口,忽地又看到她额角若隐若现的伤疤,心中一动,苏犀玉身上种种怪异事情再次映入脑海。
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你耳朵上戴那么闪的东西干什么?”
苏犀玉莫名其妙,摸了摸戴着的耳饰道:“不能戴吗?”
她戴的首饰都是钱满袖让人给打的,钱满袖就喜欢金银玉石,想着这是小姑娘戴的还是活泼一点好,就让人铸成了金色的飞燕,垂着细长的流苏,最下面坠着水滴形的红色玛瑙。
不止是耳上,发间和颈上也是同一套,既富贵又精巧。
“闪我眼睛了。”陈译禾道。
“……”苏犀玉从没听过这么专横的理由。
但经过之前舫净的事情,苏犀玉觉得他虽然总是恶声恶气,但其实一直在偷偷照顾自己,就是嘴硬心软,于是顺从地去摘首饰。
陈译禾见了又道:“你可别,回头娘又要说我欺负你。”
他把人阻止了,往后一靠,两条腿交叠着架到了桌子上,“过来给我捏捏腿。”
苏犀玉脾气好,抚着裙子起了身,乖乖过去给他捏了起来。
陈译禾还挑剔:“大点力,没吃饭吗?”
苏犀玉按他说的捏得重了点,他又喊:“你要掐死我是不是?”
“那让丫鬟来给你捏。”一直被嫌弃,苏犀玉出了这么个主意。
“好啊,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陈译禾一副“我抓到你了”的表情,“你就是不想给我捏,是不是?”
苏犀玉觉得他真是不讲理,无辜道:“我哪有啊。”
“你就是有!”陈译禾咄咄逼人,“我跟你说,你今天不给我好好捏,还给你灌羊奶。”
“……”苏犀玉深吸了一口气,又跟个小丫鬟一样给他捏了起来。
正捏着,门外忽地传来脚步声,陈译禾忙把脚放了下来,将苏犀玉推了回去,拿起账本假装认真。
书房门未关,钱满袖带着俩丫鬟走了进来,一看屋内认真的俩人就笑得合不拢嘴,道:“累了吧?娘让人煮了燕窝给你们送过来,月牙儿你病刚好,多喝点儿补身子。”
钱满袖从没见过自己儿子这么认真过,也没近距离接触过读书人,一见苏犀玉写字就觉得与有荣焉,仿佛自己也被染上了书香气。
这几日从大早上开始,她每隔一个时辰就过来一趟,一会儿送吃的,一会儿送喝的,还趁着中间的功夫偷摸往苏犀玉理的账本上看,看着那些个自己认不得的字捂着嘴不敢乐出声,更过分的是还躲在窗口偷看,就差喊着她那些个富商夫人们一起来看了。
被陈译禾说了之后,才算是放弃了,但隔不久还是会过来送东西。
她觉得都是苏犀玉把陈译禾带好了的,盛了燕窝递给她道:“好孩子快喝点,累不累啊?累了就歇会儿,别再病了啊。”
苏犀玉笑着摇头道:“不累。”
一旁的陈译禾看着钱满袖恨不得亲手喂苏犀玉吃燕窝的模样,暗自摸了把胳膊,感觉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钱满袖又把苏犀玉的头发理了理,和蔼道:“娘还让人做了杏仁糕,等会儿再给你送来。”
看着人喝了汤,钱满袖恋恋不舍地出了书房门,刚跨出房门又回头道:“差点忘了,儿啊,舫净来找你呢。”
陈译禾:“?”
这事儿为什么现在才说?
算了,你是娘,不能怪你。
陈译禾跟着钱满袖往外走,走了两步猛地回头,折扇对着身后的小尾巴点了点道:“你不能去,就在这好好核账本。”
“我又不是跟着你,我跟娘去。”苏犀玉道。
“你当我傻是不是?”陈译禾扇柄往她肩上捣,把人推得退后了几步,接着道,“咱们可是分好了账本的,我看的快,要是我先看完了就自己出去玩了,可不等你。”
阻拦了苏犀玉,他快走了几步追上钱满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