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将自己残废的双腿搬到地上,然後撑住轮椅两侧,身体前倾,猛然间双手用力,站了起来。
那一瞬间,高台下的白清瞳觉得自己的心脏彷佛被什麽东西重重击中了一般,呼吸顿停,瞳孔张大。
他一眨不眨地紧紧盯著祭坛上那削瘦却挺拔的身躯,看著他衣袂翻扬,彷佛不胜寒风的chuī袭而抖动不停,但他的身姿却仍稳稳地站在那里,坚如盘石。
迦罗遥利用站立起的一瞬,迅速拉起连在腿上的拐杖夹到腋下,立稳身躯。然後他抬起头,缓缓俯视了一圈祭坛下的将士们。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空旷宽广的广场,数万士兵,数百大臣,没有一个人出声。整个凤鸣谷,寂静得只剩下朔朔风声。
迦罗遥神qíng坚定,眼神没有一丝一毫变化。他极慢极慢地夹著拐杖,移动左腿,在腿套和拐杖的双重作用下,缓缓抬起,重重落下,迈出一步。
然後,是右腿,又是一步。
从轮椅停住的地方到香案前,只有三步路的距离。但对迦罗遥来说,这三步却极为艰难漫长。
当他终於走到香案前时,汗水已经沿著他後颈的发根落了下来,可是他仍然淡定地站在那里,抬起头,注视著广场上的数万子弟兵。
他松开右手固定在腿上的拐杖,举起案前的酒杯,望著面前的将士们,缓缓扬声道:
「我大齐国的将士们,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大齐国的珍宝,是我大齐国的栋梁。
「因为有你们,我们的国家才能固若金汤;因为有你们,我们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你们为国家、为百姓付出的每一滴血和汗,大齐国都会铭记在心。
「我代表陛下,感谢你们!感谢你们的忠诚和勇敢!感谢你们的牺牲和奉献!谨以这杯酒,代表我所有的心意,敬献给大家!」
长袖一挥,酒如长虹,飞洒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长弧,洒落在祭坛之下。
一瞬间,风止云歇,偌大的广场,连马的嘶鸣声都忽然停止。
很多人在这一刻,都忘记了呼吸。他们静静地凝视著高台上的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出身皇族,在荣华富贵中长大,可是却身有残疾,连普通人都不如,短短三步路要走半炷香时间。
可也正是这个男人,却是大齐国最qiáng大的人!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是所有军人心目中的军神。
他运筹帷幄,用兵如神,多次解救大齐国於危难。只要有这个男人在,大齐国就能屹立不倒!百战百胜!
时间彷佛过了很久,又彷佛只过了一瞬。
忽然有人高呼:「摄政王千岁!圣威大将军千岁!」
接著是一呼百应,广场上无数人同声呼喊:「摄政王千岁!圣威大将军千岁!」
连绵起伏的呼唤很快溶在一起,彷佛一个人的声音,绵绵不绝,在空旷的山谷里不断回dàng。
白清瞳立於祭坛之下,注视著那高高在上,巍峨如神的男人,只觉胸口炙热如火,呼吸都彷佛带著无法湮灭的高温,整个人都在燃烧。
他双目晶亮如星,大口大口地呼吸,紧紧按著自己的胸膛。
他现在满心满胸,整个身躯和灵魂,都在回dàng著一个名字:迦罗遥!
祭军很成功。
以迦罗遥的威望,那些繁复罗嗦的礼节就像老太婆的裹脚布,只是个过场。真正激起将士们气势的,是迦罗遥这个人。这一点即使是小皇帝,也不得不靠边站。
不过小皇帝对自己的皇叔在军中的威信与声望并不嫉妒,反而发自内心地感到崇拜。这种崇拜与白清瞳在祭典那一刻感受到的激qíng程度差不多,不过xing质却大不相同。
迦罗遥在祭军结束後就被小皇帝接到行宫去了。高虎等人只能在宫外等候,他怕白清瞳和一gān侍卫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外园里被人认出来,所以请这位大少爷先回了凝泉宫。
白清瞳没有坚持,很听话地回去了。不是他不想等迦罗遥出来,只是他现在实在心神激dàng无法克制,很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冷静冷静!白清瞳,你给我冷静下来!
白清瞳给自己念著「静心咒」。可是在屋里转悠了半天,却仍然兴奋得心脏狂跳,脸孔发红。冲到镜子前一照,妈妈呀,自己一双眼晶亮得快冒出火来,里面燃烧著一种名为激qíng的东西。
白清瞳一边心里唾弃著自己好似qíng窦初开的少女一般的心思,一边脸上却带著甜蜜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