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挨着苏凡坐着,本来就讨厌这凡俗间qíng面上的你来我往、亲亲热热,无奈苏凡这书呆子说礼数不能废,才跟了来。这会儿看得有些厌倦,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太太,一群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人,实在无趣。就暗地里拽苏凡的袖子催促他快走。
苏凡察觉了,知这狐狸只爱吃喝不爱应酬,这回能陪他来这儿走一遭,已是从来没有的好心qíng了,就起身告了辞。
后来,庄里又派了好些人去邻近的各庄找,一个个无功而返。
大树底下的人们说:「那孩子怕是找不回来了。」言语间有些惋惜,还有些担心。把自家孩子召到跟前千叮咛万嘱咐:「下了学就回家,不许去外头野!要再碰上那么个怪物似的人,活该你连个手指头都找不回来!」
张天师也请来了,在李家院子里又是开坛作法又是请神通开天眼,痴头癫脑地舞了一阵,用桃木剑往西南方向一指,说孩子就在那儿。
李家赶紧按着指点去寻了,却是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天师慢悠悠把银子揣进怀里,说道:「孩子让河神收走了。」
李家顿时哭天抢地嚎成了一片,急忙忙地办了丧事,还跪在河边烧了些纸钱。
这事就这么了结了。
不过,庄里人说闲话时还会时常提起那个好看的锦衣男人:「那河神怎么又哭又笑的,莫不是那天师算错了吧?」
「江湖郎中胡说八道骗钱呢!」管儿告诉苏凡。
篱落正坐在软椅上对着手里的茶盅出神。这些天他的话一直很少,想来大概还是在想那些轮回不轮回的事。苏凡看得有些忧心,便走过去从他手里抽出了茶盅,满满地一杯,一口都没喝就愣是捧在手里捧凉了。
「还有什么好想的,都是些有的没有的。不知是什么年月的事,现在去想它做什么?」
「谁说我想的是这个。」篱落伸出手来抱苏凡,把头埋到他的颈窝里,「还记不记得那个叫勖扬的?」
「嗯。」那样的一个人,出众得只消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他的来头不小呢。」他右边的嘴角往上一撇,似笑非笑,是个不屑一顾的样子。
「是你家兄弟?怎么长得比你好多了?」管儿也来凑热闹,丢下笔跑来往苏凡的腿上坐,额头上立刻挨了一下。
「去,小孩子写你的字去!不写完不许睡觉!」
「切!那说得好像跟人家多熟似的。在咱狐族,来头不小的除了你兄弟还能有谁?」小狐狸揉揉脑袋,不甘地回到桌边。
「银紫龙印知道么?」篱落斜睨了他一眼。
「他是天胄?」管儿大吃一惊,笔头一挫,戳破了薄薄的纸,「我怎么没瞧出来?」
「就你那点道行,除了看菜盘子还能看出些什么?」数落完管儿,转而细声对苏凡解说。
「妖界也好,天界也好,说穿了跟人间没什么两样。天帝那边远远近近少不了有几个亲戚,都是上古开天辟地之初就有的神族,因是天帝的亲戚,所以就叫他们天胄。传到现在,也就剩了五、六个,平时都是在天外仙境各自的封地里鲜少出来的。
一旦出来了,天帝也受不起他们的礼。」
「这才是真正的天朝贵胄了。」这样的事苏凡是第一次听说,连书上也不曾有过记载。又问道:「那什么印又是什么?」
篱落要开口,却被管儿抢了先:「这个我知道。长老说过,天胄额上都是有银紫龙印的,这是上古神族的标志。还非得道行深的才看得见。道行浅的,人家不屑搭理你,还怕你跑上去黏糊!
「切!真叫那个什么,没见过把自己高看成这样的!要我看,那个叫什么勖扬的也不过这样,哭哭笑笑的,跟庄里的武疯子王二也没什么差!」
「原来如此。」苏凡了然,「这么神通广大的人物也敌不过命盘轮回,落得个如此惨淡的局面。若是旁人不是更……」
心念一动,就说不下去了。
刚刚还劝着篱落别想着以后的事,可自己却还介怀着,老了怎么办?死了怎么办?再世为人后他还会不会来找他?那个时候自己还会不会记得这辈子的事qíng?如果篱落也忘记了呢?所谓洒脱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抬眼,看到篱落正看着自己,是不曾见过的表qíng,眸光沉沉地,淡金瞳能把人的魂吸进去。
「忘记了也没事……没事的,我记得就好。不认得也没关系,本大爷认得你。你还欠着本大爷这么些jī呢?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放了你过去?别忘了,本大爷好歹也是修行了五百年的,怎么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