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灯上湛墨的魂魄已缩成米粒大小的一团,似乎是不堪劳累,睡了过去。乐令收起炼魔紫雷,将魂焰贴在脸侧缓缓说道:“你且安心休息一阵,等我报了大仇,从姓宋的手里取来那玉俑,便替你换一副最好的ròu身……让你脱离畜生道,真真正正做个人。”
他到这时才肯站起身来,将破烂的衣袍裹紧了几分,一手握着魂灯,御剑飞出海面。
海中不太平,陆上也算不上安全。那海边港口还有个朱绂在等着,要回罗浮,正要绕些远路。他远远看着海岸,向北一路飞掠,直飞出千里以上,到了文举州地界,才反折向东方,踏上了陆地。
这一路上只有海路,驭剑在空中飞行,连一处可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但流朱白雪丹的药效极qiáng,倒将他ròu身上几处损伤都修补得完好无损,经脉中也得了药力滋养,重新生出了真炁。
文举州这片地方修士极少,购买丹药法宝都不方便。然而对乐令而言,没有修士这点却算得上好处——他空顶着金丹宗师的壳子,法力只支持着驭剑飞行还嫌不够,若遇上了那些惯于打劫的散修,哪怕是来个筑基修士,说不准也能取了他的xing命去。
比起这些修士来,还是凡人更安全。
乐令想得通透,便在一处大城里按落剑光,寻了间客栈投店。他身上已拿不出多余魔气幻化形貌,只得顶着这一身血污,从法宝囊中取出些金银开路。
那客栈规矩甚多,有人投店还要先登记。乐令便填了秦朗这名字,又怕说是huáng曾州来的会引起凡人注意,略想了一阵,倒想起他找池煦时见过一个魏郡,就让那掌柜这么写了。
那掌柜一面低头写着地址,一面抬起眼瞟着乐令胸前的破dòng和血渍,手脚都有些软,动作也不够利落。岂止掌柜,一旁的伙计和一些客人都看着他这一身衣服不像样,心中百转千回,只是看他财大气粗必有来头,才不敢说什么。
修士感觉何等敏锐,乐令自也知道这些人在背后看他,便吩咐掌柜替他买几套换洗衣物,才随着小二到房中休息。
他在chuáng上打坐一阵,倒是真睡着了。修士轻易不需睡眠,只是这些日子疲惫过度,难得找到安心休息的地方,如今松下心来,就撑不住jīng神,直到一阵诡异的杀气bī来,他才自沉眠中惊醒。
神智稍复,他便放开神识,将这店中qíng势收入眼中。房中倒是安静如初,可是楼下却有一批衣着相似,手里提着铁链和奇异木板的男子往楼上爬来,个个身上血气萦绕,应是手上沾了太多人命,以至血杀之气入骨。
也难怪能把他惊起。
知道是凡人的事,乐令便不大在意,将真炁在体内重走了一圈,活络微僵的血脉。然而那股血杀气息路过他门口时竟没再走下去,反而向他房中撞来。房门向里敞开,五六名孽债缠身的汉子各举着器械向他扑来。
这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乐令虽不担心会被凡人杀了,却也奇怪这些人为何找上他,挺直脊背问道:“我与各位素不相识,你们为何要对我无礼?”
那领头之人冷笑一声:“装什么傻,你那一身血迹和衣服上的刀口是哪来的?昨夜许学士府被人闯了空门,上下百余口人被害,难道不是你们这些贼骨头做下的!我们知府大人特悬赏千两银子抓你,今日便是你恶贯满盈之期!”
那群汉子呼喝着冲向乐令,手中铁链一抖,便在空中绕成圈子,套向他头上。
平举州虽然道法不兴,那些武道修行倒有些门道,这一抖之力也不逊于锻体圆满的修士了。乐令感叹地看着他们的动作,倒有几分赞叹:“你们这锻体之法是从哪里传下的?倒有几分模样。只可惜层次低了些,若不能得一分道意,就是色身练得再qiáng,也qiáng不过修士一身真炁。”
这话他夸得十分真心,听在那些人耳中却成了讽刺。更兼他们的攻击半天也落不到乐令身上,那种挫败感更激得众人像发狂一般。领头的那大汉狂喝一声,身上筋ròu鼓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浮在那身肌肤之外,速度霎时提高了几倍,一枷便砸到了乐令头上。
那力道远不是方才可比,乐令并无多余真炁可护体,被那木枷砸中,竟连头也偏了一偏。
仅仅是凡人之躯,就有如此力道……
乐令脸上露出一丝欢喜,一把将那人的衣领抓在手中,探了一道神识进去,细细看他的经脉血ròu,再温柔不过地问道:“你这身体是天生这样,还是得了什么灵药,或遇上了非凡遭际?那些人的身体可也像你的一样坚韧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