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良久,季书闲拍了拍兄长的肩膀,语气坚定,“他日若是时局大变,我始终站在五哥这边。”
***
翌日傍晚,圣旨突降掖幽庭。
宣读圣旨的还不是别人,而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监高升。
一夜时间,温月从掖幽庭的罪奴恢复了自由身。
事发突然,她无暇反应,跪在地上半晌不动。
高公公宣读完圣旨,两手一收,“温小姐,还不领旨谢恩!”
身侧的杜雨莹见温月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捅了捅她手臂,轻声提醒:“阿月,愣着干什么,快谢恩呀!”
温月回神过来,叩头谢恩。
高公公打量眼前的少女,半年未见竟变化巨大。整个人都瘦成了皮包骨,瘦瘦小小一只,面色枯黄,哪里还有过去半分样子。
当今圣上膝下只嘉宁公主一个女儿,公主自出生起便深受陛下宠爱。六岁时,圣上便着阮太傅亲自教导公主。陛下对公主的课业也甚是关注,时常召见公主到勤政殿考她学问。
公主打小顽劣,上课并不认真,时常开小差。每每还气得阮太傅吹胡子瞪眼的。每逢陛下抽查,都得温月这个伴读偷偷站在一旁给她提示,她才能顺利过关。
因而勤政殿内伺候陛下的那群人都认得温月。
帝王无情,可怜这个十五岁的姑娘,一夕之间便家破人亡了。
高公公收起思绪,温声道:“掖幽庭总归不是温小姐该待的地方,小姐收拾收拾便出宫去吧。”
待高公公走后,整个小院即刻炸开,一众宫奴议论纷纷。自古没有人能从掖幽庭出去。一旦进了掖幽庭,入了奴籍,那便永远都是任人践踏的罪奴,再无翻身的可能。
而温月是大靖建朝百年来第一位成功从掖幽庭走出去的人。这如何不轰动?
“阿月,你解脱了,真羡慕你!”杜雨莹将温月扶起来,眼里没有嫉妒,只有浓浓的高兴。
她真替温月高兴。好友能从掖幽庭出去,总好过两个人一起在掖幽庭受罪。
但温月却不见得有多高兴。身为嘉宁公主的伴读,她自小频繁出入勤政殿,她多少了解一点龙椅上那位的性情——君王阴晴不定,心思深沉,擅于猜忌。
她很清楚陛下不会无缘无故放她出掖幽庭。一定是有人从中起了作用。除了季书闲,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为了救她,他究竟和陛下达成了什么交易?
温家这个局就是陛下专门为季书闲设的。他必然是牺牲了什么,陛下才肯放她出掖幽庭。
当时不回来营救他们一家,如今全家只剩下她一人,他又何必伸手?亡羊补牢吗?
温月想不通。
“阿月,你怎么不高兴?”察觉到温月的情绪,杜雨莹有些不解。
温月虚弱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能出掖幽庭。”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早就说了你命中自带贵人,肯定是哪个贵人救你出去的。管他是谁,能出去就行,总好过在掖幽庭困一辈子。阿月,你能出去我真高兴。你跟我不一样,你是干大事的人,不该困在这里。”
杜雨莹将温月推进屋子,“快收拾收拾包袱离开吧。这个鬼地方越早离开越好,以后再也不要进来了。”
温月没什么东西,她进掖幽庭时两手空空,离开时同样两手空空,横竖也就几件粗布衣裳。
收拾好包袱,杜雨莹送温月出门。
“阿月,你出宫以后还有亲戚朋友能投靠吗?”
温月摇摇头,“没了。”
温家上下只留她一人,树倒猢狲散,父母的那些亲戚朋友躲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收留她。
“那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她就厚着脸皮去投靠裕王爷。
“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活着总有办法解决。”
谁说不是呢!再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往后的每一天于温月而言都是新生。
眼瞧着宫门便到了,杜雨莹叮嘱道:“阿月,出宫以后你垮个火盆,拿柚子叶泡个澡,祛祛晦气。”
温月心想:也得她有那个条件才行啊!
隔着古旧掉漆的宫门,杜雨莹立在宫门口,含泪道:“阿月,那边我过不去,就不送你了,余下的路你自己好好走。”
为防止罪奴出逃,掖幽庭有专门的侍卫把守宫门。此刻两个门神正威严地立着,一脸凶相。
这扇门隔开了两边,门内是地狱,门外是天堂。
“嗯,你也是。”温月眼里闪着泪花儿,哽咽低语:“雨莹,照顾好自己。”
杜雨莹握了握拳头,“加油阿月,我们还会再见的。”
一定会的!
温月在心里暗暗发誓:雨莹,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
拖着一身鞭伤,温月走得极慢。稍稍一牵扯到伤口,她就疼得龇牙咧嘴。
虽然昨日杜雨莹早已替自己上过药,但那只是劣等的创伤药,起不了多少药效。今天一整天她全身都疼得厉害。
加之又劳作一天,伤情似乎又加重了。
宫道绵延,温月踏过积雪,一路出了皇宫。
她就像是一棵老树,整个人凝结了一层白色的薄薄霜气,任由风雪侵蚀,稀薄飘摇。
天色已晚,宫门口亮起了火把,阴影摇摇晃晃,一道接一道。
恹恹火光照亮角落里的一辆马车,车上跳下一个黑衣少年,狂奔至温月跟前,一把将她抱住,“阿月姐姐,你可算出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