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骤雨倾盆,宜上坟,宜装逼,宜出门讨债。
天一山。
此处为九洲最高峰,从山顶下望,山峦层叠起伏,每一道都似巨龙在树海间挪跃翻腾。
一座黑色墓碑在苍翠草木间半隐半现,碑上红字如沁血,断骨抓挠般铭刻着五个大字——
一念元君墓。
“十万年前,你欠下三十万块上品灵石,都是我帮你还的。”
雨落声声,有人执伞拾级而上,面目被雨雾遮掩。
他停在墓碑前,长袖半覆的指尖滢滢如玉,带着几分不真实的透明质感。
“按每年%的利率,应还我十一亿两千六百万块上品灵石。”
他的指尖温温柔柔戳在墓碑上,仿佛正给心爱的女子点上一枚朱砂。
随后深情开口:“别他妈睡了,快起来打工还债!”
“轰”地一声巨响,墓碑在他指下四分五裂,地面裂开,墓底没有棺椁,没有遗骸,只有一个布满裂纹的酒壶。
“吾将静待元君归位,并偿还十万年前的那笔账。”
说完,他捡起那酒壶,又往坑里扔了什么东西,随即像一缕青烟般,瞬间消散在茫茫天地间。
此人一离开,仿佛也把漫天细雨带走。几分钟后天色渐亮,一辆车身上写着“仙客旅游团”的灵动力巴士停在山顶,游客鱼贯而出。
最先下车的人手举三角旗,引领游客穿过被雨打湿的层叠绿意。
“各位道友,前方即将到达一念元君的衣冠冢。”
“从前的天一山顶,有一座建木所筑的天梯供修士飞升。十万年前,天梯被一位修士斩断。”
“这位修士便是——”
话音未落,绕过最后一道灌木树墙,游客们同时注意到那座被炸了个底朝天的英雄冢。
坑底空空荡荡,只留一张怨气四溢的血书——
【还我血汗钱!!!】
“这、这是怎么回事?”
导游面皮一抖,颤巍巍地掏出手机:“喂仙警局吗?我要报案,元君墓被炸啦——”
游客们面面相觑,纷纷掏出手机,拍照上传。
消息迅速在网络上扩散,#元君墓被炸#、#墓地修缮#、#今天抓到炸墓犯了吗#等词条短时间内被顶上热搜。
与此同时,某处大峡谷突发地动,这场大地的震怒爆发得毫无预兆,并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在地底蔓延。
漆黑深谷之下,有沉眠者被地动山摇唤醒,缓缓睁开双眸。
·
尔雅正在做梦。
大多数人的梦是天马行空,毫无逻辑可言,而她的梦,却是对自己过往的复盘。
她的一生,宠辱跌宕,起起落落,死时亦不负英名。
一念元君,出身中洲王族,十二岁拜师入道,七百年成就大乘。
十万年前,上界入侵九洲,她带领众修士抵御外敌,放弃飞升的机会,为护佑九洲苍生砍断建木天梯,以身殉道。
这份功绩如果写成传记,能养活百八十个出版社,但尔雅只觉得疲惫。
斩断天梯时,她受了七十三道雷火劫,被劈得神魂俱散。
按理说她早该凉得透透了,不知为何却听到了声音。
“倒数第二排靠窗的考生,别睡了。”
……谁在说话?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请各位考生检查答题卡上的姓名和准考证号。”
安静……再吵就剁了喂鱼……
就如“尔雅”一词的含义,她大半生习惯于披上温润端和的伪饰,此刻半梦半醒,陡然被人扰了清静,倒是有几分戾气不受控制,少见的冒出心头。
“一念元君……”
听到这个熟悉的呼唤,她骤然一惊,睁开眼睛。
仿佛一瞬间,她的灵魂被一双无形之手推入纷乱世间。
麻木的感官迅速回笼,纸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刷刷声由弱转强。
除此外,还有些别的声音。
“一念元君的论述题?这个没背啊……”
隔壁的秃头小哥抓耳挠腮,十分不甘地嘟囔:“略过,下一个……默写九洲公民的基本义务?啥来着?卧槽这么重要的送分题我怎么给忘了!”
他烦躁地摸着锃光瓦亮的脑门:“妈的,这次又要挂科吗?!”
秃头身后的独眼壮汉猛踹他凳子:“能不能安静点?你打扰到老子答题了!”
嗯?答什么题?挂什么科?
尔雅懵了半天,一句也没听懂。
她撑起胳膊,茫然地抬头望向四周,生机勃勃的鲜活就这样不由分说地涌入眼中。
三丈方室,雪白墙壁,玻璃窗一尘不染,窗台上还摆着几盆蔫耷耷的万年青。
目光转回来,满屋子的牛鬼蛇神扎进视线里。
歪瓜裂枣的,缺胳膊少腿的,五官不像人类的,甚至还有连神智都不怎么正常的。
与窗外岁月静好相比,屋内气氛颇为古怪。
所有人坐在一张张单人桌后面,手里捏着一截细长……类似笔的东西,在白纸上奋笔疾书。
这什么鬼地方?
摆在桌面的白纸再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低下头,几行字率先映入眼帘——
a1型选择题:
1、下列选项中,哪位是一念元君的道侣?()
a:凤族少族长
b:须弥海龙主
c:东洲雷云寺明见大师
d:阵法大家方怀真
尔雅怔了怔,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
毕竟她是凭实力单身的。
在年少不更事的时候,她曾攒过一次酒局,还把所有追求者叫来喝酒。
一顿酒喝完,大家拜了把子,成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大哥是尔雅,但尔雅只想做他们的爸爸。
总之很不巧,以上四个选项都在这顿酒局里。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继续看下去,也许是认错人了呢?
如今中洲的尔家宗主,是一念元君的第()代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