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懒得多说,闭上眼让立春拿热鸡蛋给自己敷过眼睛,就叫她捧着那包衣裳,随自己再去正堂。
此时已至申时,日影西斜,秋风萧瑟,方盈抄着手往前走,小声和立春说话。
“你说他经历一场大难,怎么也没看出什么长进啊?”
立春声音更小:“奴婢瞧着,还是长进了的……”
“你也同嫂嫂似的,觉着他没当场大闹就是长进了?”方盈摇头,“他虽然被宠坏了,但还不至于不懂事到那等地步。我说他没长进,是因方才他那番应对,实则是落夫人的面子,显着他自己不孝。”
李氏房中,此时也正说着一样的话。
“不管怎么说,盈儿都是我做主给你娶的,你再不满,也不该当着兄嫂的面那样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我这个当娘的不满,你自己想想,像话吗?”
母亲正色责备,纪延朗不敢再耍赖,老老实实跪倒在地,认错道:“是儿子不孝,娘别生气,儿子给您赔罪了。”
“起来,地上凉。”
纪延朗一听母亲还是心疼他,立刻笑着站起来,不料母亲接着就说:“来炕上跪着。”
“……”
李氏坐在炕上,一指炕桌那边,“愣着干什么?就跪在那儿。”
纪延朗只得拍拍膝盖上的灰,脱鞋上炕,乖乖跪好。
“你知道你出事的这三年,娘是怎么过来的吗?”李氏侧过头,指指鬓角,“看见了吗?都是头一年白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外面但凡有点儿动静,就以为是你回来了……”
纪延朗听得鼻子发酸、喉头哽咽,轻轻叫了一声“娘”。
李氏想起那些日子,自己也觉难过,她叹口气,拿起炕桌上的佛珠,又拍了拍旁边的佛经,“不知求了多少次神佛、念了多少遍经文,谁知不但没求到你的消息,交趾遣还的俘虏中还没有你。”
纪延朗不想让母亲再因忆起过往而伤心,故意打岔道:“那群废物才捉不到儿子呢!”
李氏看他一眼,淡淡道:“那我们可不知道。要不是寻访到陆天师,算出你命不该绝,衣冠冢……”
她心里到底还是忌讳,狠话说个开头就说不下去,只好生生转回去,“直到盈儿嫁进来,日日陪伴开解,我才渐渐能睡个好觉。”
他就知道这话最终还是要说回到方盈身上,“娘,是谁选的方盈?陆天师吗?”
“你当陆天师是做媒人的?还给你选定了人?人家只告诉你什么样的八字合适!”
“然后您照着八字去寻,就寻到方盈了,但应该不止寻到她一个八字合适的吧?可是别人家都不乐意、舍不得女儿?只有方盈,继母当家、父亲还得靠咱家提携仕途,没得选,对吧?”
李氏一开始没明白小儿子追问这些的用意,就没插嘴,听他一径说完,隐隐了悟,却故意说:“如今木已成舟,还说这些做甚?你以后多疼盈儿一些,也就是了。”
“不不不,”纪延朗连连摆手,同时向前挪动膝盖,身体前倾,凑近母亲说,“哪成舟了?儿子这才刚到家,此事大有回转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