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是包子和蛋饼,包子有荤有素,蛋饼煎的金黄,上面点缀着翠绿色的葱花,切成正可一口吃下的小块,看着极有食欲。另还有一锅粳米粥,配了四样小菜。
纪延朗一早起来练过拳脚,这时已经饿得狠了,坐下一口气吃了四个肉包子,喝完一碗粥,让侍女添时,正好看见方盈又夹起一个包子。
“你这是第几个了?”他问。
方盈把包子放下,刚要回话,李氏先骂儿子道:“你管人家吃几个做甚?又没抢你的?够你吃的。”
纪延朗笑道:“我不是怕不够,但我看她这好像是第三个了,她平日都这么能吃吗?”
“你这人讨不讨嫌?”李氏接着骂他,“还盯着人家吃多少饭。盈儿别理他,吃饱为止。”
方盈本来也没把纪延朗的话当回事,闻言只笑一笑,就低头咬了一口肉包子——满嘴流油,真香!
纪延朗跟李氏讨饶,夹了一筷子蛋饼给她,说:“您也不能只吃素,多少吃点儿蛋。”
李氏道:“我跟菩萨发了愿的,还没到日子,到了时候再吃。你吃吧。”她虽然照旧吃素,但今日饭桌上儿子儿媳妇都吃得香,她便也跟着多吃了一些。
吃过饭,纪延寿、岳青娥夫妇先带着孩子过来了,昨日忙乱,也没顾上,这会儿才想起叫孩子们见过六叔。
纪延朗摸摸静儿发顶,笑道:“都长这么大了,我走的时候,静儿和她妹妹现在差不多大吧?”
“还要小一些。”岳青娥回头看看ru母怀里抱着的小女儿,“是静儿长得快,一样的月份,她都显得大一些。”
说这些纪延朗就不知道怎么接了,只看着孩子笑,李氏见状,作势看一眼窗外,道:“时候不早了,面圣还是该早些去宫城候着,你这就去吧。”
纪延朗答应一声,纪延寿道:“我同你一道。”
他如今以虞部员外郎充户部巡官一职,户部司衙门就在宫城南边,两兄弟倒顺路。
送走了他们俩,李氏先吩咐方盈:“你打发个人回娘家一趟,就说六郎平安回来了,问问亲家哪日得空,你和六郎回去拜见。”
方盈答应了,李氏又叮嘱岳青娥准备去相国寺还愿要用的东西,等把这些事办完,李氏才单独叫过方盈,问她昨晚纪延朗回去之后,有没有欺负她、又给她脸色看。
“没有,只谈了这几年家里的事……”方盈把纪延朗问她的话、她又是怎么答的,跟李氏学了一遍,最后道,“他非要宿在东厢,儿拗不过……”
“不用管他。爱住厢房就住,等你爹回来,自有人收拾他。”
方盈捧场地笑了笑,她说这些,也不是想让李氏管纪延朗,只是让她知道有这么件事,而且是纪延朗非要住厢房,不是自己占了正房、委屈了他,此时目的达到,就不再多言。
另一边和幼弟并骑往宫城去的纪延寿,也在问纪延朗:“后来没再给六弟妹脸色看吧?我还当你经一回大事,能长大不任性了呢,你就说说这事,怎么能怪得着人家六弟妹?还当着娘和我们大家的面,摆脸色给人家看。幸亏六弟妹刚强,但凡是个柔弱些的女子都受不住。”
“换了别人,我还真就不这样了。”
纪延朗在最初得知家里因所谓陆天师之言,就给他娶了一房妻子的时候,虽觉荒诞,但人都娶回家了,又为他守了两年,想必侍奉父母这些事都没少做,对这个“妻子”本人是真的没有反感,甚至还觉得她怪可怜的。
因为从常理推断,“妻子”本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是自愿的。
他原本是真的做好准备,要好好待这位“妻子”的,哪怕见了之后确实不喜欢,至少也会给予该有的尊重,但纪延朗万万没想到,家里给他娶的人,竟然是方盈,而且她还口口声声说倾慕于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非得弄清楚了不可。
“娘跟我说,当初陆天师只给了八字,选人是自己选的,二哥你还记得是怎么选到方盈的吗?”
纪延寿回想一下,答道:“我记得那时娘心急,说从外面寻,一则不知底细,二来怕太慢了,不如还是从蜀中旧识里去问,当时托了几家相熟的夫人打听……”
以纪家在新朝的权势,他家要选儿媳妇,本来该是令各家趋之若鹜的,可冲喜——虽然明面上不是这么说,但人人都知道就是这么回事——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的,一般人家还真不愿背这个名声。
再者当时蜀中旧臣都在风传纪家嫡支接连出事,纪光庭可能会借机与蜀中彻底撇清关系,扶持三郎继承家业,这时候把好好的女儿嫁给一个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纪六郎,那真是问谁家,谁家都说自己女儿八字不够贵重。
这年头,真守寡了还能改嫁,最怕这种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万一守个十年,人还没回来,纪府又换了人掌事,再想改嫁,花信年华都错过了,哪还有那么容易?
“是以开头寻到的人,多少都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纪延寿是厚道人,话也说得婉转,“但娘和我们都认定你没事,早晚会回来,哪肯将就?”
纪延朗听到这里已经气炸了:“说疯话的都是谁?不尽人意是哪里不尽人意?”
“过去的事了,为这些再生气,不值得。”纪延寿望着前方隐隐可见的宫城城墙,释然一笑,“现在不是都好起来了吗?你回家了,六弟妹又是个再贤惠不过的,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他虽性情温和,但不想说的事,也绝对问不出来,纪延朗暂且按下,“二哥你还没说怎么选到她的呢。”
“啊,是亲家听说了这事来问我,我想着爹曾夸过方判官是个极谨慎可靠的人,你二嫂也说,方家一直感念娘曾经把六弟妹接到府里照顾的事,就实说了。当时亲家听了若有所思,但并没提及六弟妹的生辰,是又过了几日,才透过娘请托的范夫人传话过来。”
“哪个范夫人?”
“就是原金州刺史范为朋的夫人。你问这么细做什么?”
纪延朗略一犹豫,觉得这话不跟二哥说,也没别人能说了,就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道:“我怀疑她别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