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说她和周从善是因同病相怜结交,这话没错,但她们同的“病”,却不是李氏以为的“丧夫”,而是幼年丧母。
方盈八岁丧母,周从善比她还早,七岁亲娘就去世了,两人相识,也是在方盈来相国寺向生母祷告求签时,被周从善听见她说“娘,爹和舅舅再逼我,我就去地下找你好不好”而触动心肠。
“所以我们更得自己筹谋!”想起当初的情景,方盈突然又打起了精神,“你看看我,就知道听天由命要不得。事在人为,你要是实在瞧不上三皇子,咱们还可以往下打听,但我就怕,官家有立燕王为储的意思,又怕陆天师的话应验,到了还要让你嫁给燕王……”
“这不会吧?燕王娶妻了啊,燕王妃可是余太傅的女儿。”
方盈却道:“余太傅空有个太子太傅的名儿,身上没有实职已经一年多了,再说王府里突然没个王妃,说是产后病什么的,难道还有人去查?”
周从善不由打了个颤,想说不至于,但话没说出来,心里就已清楚没有这些人做不出来的事。
方盈松开手,给她续了一杯热茶,送到她手上,才又说:“我下面说的,可能又有些惊人。”
周从善看她一眼,端起茶喝了,然后把茶盏放好,正襟危坐道:“说吧,我坐稳了。”
方盈扑哧一笑,但很快又端正神色,凑近好友,以极低的音量说:“既然皇家认你这个所谓‘皇后’的名头,那就是说,谁能成为你的夫婿,谁才是储君,对吧?”
“可以这么说。”周从善点头。
“那为何不能是你来选储君呢?”
周从善:“……”
“不是只有男子才能做那只翻云覆雨手的。”方盈悄声解说,“以你的情形,趁势而为,选一个更合心意的人做夫婿做储君,好好经营,再把心怀放开,吃得饱睡得香,将来长寿无极,安享富贵,未必没有太后临朝的一日。”
周从善听得心砰砰乱跳,忍不住瞪着眼睛说方盈:“你快住口吧!真是什么都敢说。得亏你生成个女孩儿,这要是男儿,你还不上天?”
方盈一笑,正待答话,外头守着的侍女扬声回报:“大娘,方娘子,三皇子殿下与纪府六郎结伴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惊异,今日纪府来还愿,纪六郎本身就在相国寺,倒不算奇怪,怎么三皇子也来了?他有耳报神不成?说了他几句,他本人就来了?
周从善把侍女叫进来问:“他们来做什么?现在人在哪儿?”
“在院门口候着。三皇子殿下说是今日来为惠妃娘娘拜佛祈福,顺便过来给太夫人上一炷香,听说您还住在寺中为太夫人守孝,过来打个招呼。纪六郎是来接方娘子的。”
周从善就似笑非笑看方盈一眼:“都来接你了,还跟我这儿装。”
“必是我们夫人让他来的。”方盈站起身,眼睛转了一转,拉周从善道,“正好,一道出去见见。”
周从善接收到她的眼色,却不怎么乐意,“他要给太夫人上香,打发个人带他去就是了,我去见什么?”
“你就当见纪六郎。”方盈为了好友,拼着被她打趣,“你还没见过他吧?”
周从善果然有些动心,方盈打铁趁热,叫那报信的侍女:“快给你们大娘拿帷帽来。”
侍女笑着去了,方盈趁机贴到好友耳边嘱咐:“好好想想我方才说的。”然后叫立春进来,帮自己也戴好帷帽,才和周从善携手出去。
出得房门,便见院门处立着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左边穿玄色长袍的是纪延朗,右边一身皇子常服、气度不凡的,想必就是三皇子了。
方盈和周从善拉着手走上前,先一起给三皇子行礼,三皇子侧身道:“二位切莫多礼,本是我打扰了。”
谈吐作风果然如纪延朗所说,谦和可亲。
“表妹一向可好?”三皇子先与周从善打招呼。
“托福,还好。”周从善淡淡答了一句,眼睛已经放到边上立着的纪延朗身上。
虽然隔着帷帽上的轻纱,但相距仅有三步远,三皇子还是能看清她目光落到哪儿的,便笑道:“这位是纪六郎纪延朗——不过,似乎不该我来介绍。”
周从善拉一拉方盈的手,说:“对啊,你怎么不介绍?”
方盈低头装鹌鹑,纪延朗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什么奇怪的所在,忙向周从善一拱手,道:“见过周姑娘。”
“纪公子不必客气,久仰你的大名,能见着你平安回来,我也为纪夫人和方姐姐欢喜。”周从善大大方方说完,放开方盈的手,“我就不留你了,等我除孝回家,再请你来家里说话。”
方盈答应一声,走到纪延朗身边,待他向三皇子和周从善道别后,又向三皇子行了一礼,才与纪延朗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