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彷佛是有点哽咽,纪延朗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是因为她这番话说得过于情真意切,还是怕她真哭了。
“……”他呆站了一会儿,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讪讪然转身,继续往外走,同时含糊道,“回吧,娘该等急了。”
纪延朗硬挺着不回头,但他开始那两步迈得太大,眼角余光瞄不到人,只好竖起耳朵,从听脚步声来判断方盈是否有跟上来。
第三步,后面安安静静,他步伐收小了,缓缓迈出第四步,还是没声——她不会是要等他回过头去又道谢又道歉才肯走吧?那他可不……念头没转完,后面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纪延朗松口气,继续慢慢走,等方盈赶上来,能用余光看见她了,才恢复平常的步幅。
方盈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却只心中偷笑,并不开口,与他一路沉默着去了李氏休息的静室。
李氏何等眼力?虽然这俩人进来时都面带笑容,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气氛不对,回到家让方盈先回房休息,自己揪着儿子回去问怎么回事。
“没怎么,话不投机罢了。”纪延朗可不敢当着他娘的面说什么“荒诞”。
李氏恨铁不成钢,抬手想打又舍不得,最后轻轻拍了他肩膀一记,道:“过两日去方家,再敢给我闹什么‘话不投机’,看我怎么收拾你!”
去方家,纪延朗还真没闹——不但没闹,他还带了几大车礼物,大张旗鼓地穿街过桥、沿汴河南岸绕了一绕,才拐进方家所在的柿子巷。
“他这是故意给那些蜀中旧臣看的。”蜀中君臣迁进东京后,多被安置在汴河南岸居住。
方盈放下车帷,低声同随侍的立春说,“当初有好几家,又不舍得好好的女儿,又想贪这个便宜,或是一表三千里的表亲,或是不知从哪认的养女,只有一个是亲生女儿、还是死了丈夫已守寡三四年的,都敢荐到夫人面前。”
“可是郎君如何会知晓?”立春不解。
“他想知道为何是我,多找几个人问一问,自然就问出来了。”方盈一直不怕他找别人问,就是因为这个。
这门婚事是她谋来的不假,但最终能落到她手里,实是托某些把世态炎凉四字刻进骨子里的人所赐。
以纪延朗爱憎分明的性情,知道以后,一定记恨这些人,借着今日回方家,大摆排场让他们看见,空自艳羡、悔不当初,想想还挺解恨的。
尤其方家院小,门外巷子也窄,后面那几车东西,且得慢慢往院里卸呢,正好让左邻右舍看个够。
方盈对娘家虽有怨言,但此举亦于她面上有光,她乐得瞧热闹。
要不是一下车就看见舅舅舅母也在的话,她会笑得更真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