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连这些都考虑到了,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她还以为纪延朗像许多男子那样,不肯把家里妯娌争锋的事当真、还自己骗自己兄友弟恭、太平无事呢。
“你听说了?”方盈难得真心夸他一句,“不过我可没有你想得这么周到,只是觉得毕竟还有孝期,住在家里,大约有些不便。”
纪延朗笑了笑:“不瞒你说,孝期这一点,我真没考虑到。不过咱们虽然想得不一样,根儿上却都是为了她们母女能尽快安家,好好过日子。”
他停顿一下,忽然站起身,向方盈抱拳行了一礼,方盈没想到他突然作此举动,惊了一惊,慌忙站起来侧身避开。
“昨日是我不识好人心,误会了你,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这里给你赔罪了。”
“郎君这是要折煞我么?话说开就好了,赔罪二字,我可不敢当。”方盈一边说一边回了一礼。
“不赔罪可不成,”纪延朗玩笑道,“就算你不怪我,娘和哥哥嫂嫂也饶不了我。”
这次居然没说“我娘”,方盈早上的担忧又涌上来——他不会真的把昨晚的话听进心里去了吧?她方才好像也过于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了,不行,得说点儿他不爱听的了。
“郎君言重了,我倒是觉着,你若能早早跟娘说了这番话,娘不但不会怪你,待……”
纪延朗果然不爱听,打断她道:“我这么大人了,还事事要娘来操心,像话吗?”
“可这样,娘也没少了操心啊?”方盈小声说。
纪延朗:“……”
她这是成心气他的吧?
方盈却还没完呢,“我听说,你事先同娘说的时候,并没说邓家妹妹多大了……”
“坐下说吧。”这一点纪延朗本来也要解释的,“这事真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则先前我也不知道妹妹确切多大了。”
方盈心中不信,刚才还说正当适婚之龄呢。
“我心里记着的,还是当年的小孩儿模样,说的时候自然是小妹妹——此事我也同娘说清楚了,邓大哥待我亲如兄弟,我也答应过他,视他母妹如我母我妹,我又不是禽兽,难道还能有什么龌龊心思不成?”
方盈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邓大婶呢?”
纪延朗身上气势眼见地消下去一截,“她是有些误会,但我今日也同她说清楚了,等她们除孝,给妹妹找个无父无母、踏实可靠的男人做上门女婿,让她继续当家做主,她高兴得很。”
“那为何杜嬷嬷提了我,你就那么生气?”
“我不是说了是误会么。”纪延朗含糊道。
“误会什么?什么误会?”他越这样,方盈越要追问,“我就是想不通,这事如何能让你那么生气?”
纪延朗:“……事情都过去了,你不是也说,话说开就行了么?”
“可是话还没说开啊。你为何不愿邓大婶知道你已娶妻?”
“我不是不愿她知道,而是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纪延朗见躲不过去,只好从头解说,“最初我在邓大哥家里醒过来,说起身份来历,自是不敢直说的,只假称姓李,出身于小官之家,后来我和邓大哥被征入军中,我才把家世告诉他,但邓大婶母女,直到上京之前,都不知道我其实姓纪。”
对邓家母女来说,纪延朗从一个无名小子变成节度使与蜀中长公主之子,已经够让她们震惊的了,进京没两天又得知他未曾婚配也是假的,她们难免感觉连番受骗、恼怒异常。
“加上她们来了三天,第一天我把她们送去住处就回家了,第二天上朝受赏,没空去看她们,等第三天再去,邓大婶已经觉得我是不是升官发财、不想管她们了,所以故意让杜嬷嬷说那些话,好叫她们母女识趣。”
纪延朗偷偷瞥一眼方盈,没想到她正看着自己,立时心虚地收回目光,含糊道:“我……我……”
“你就以为‘故意让杜嬷嬷说那些话,好叫她们母女识趣’的人是我。”方盈替他把话说完。
纪延朗无话可说,只好又道一次歉,“是我小人之心,错怪了你,实在抱歉。”
他这次是坐着道歉的,方盈就也踏踏实实坐着,还挑刺:“你这不只是错怪,还有迁怒吧?”
“……”纪延朗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我听营中兄弟说,有一家酒肆烤的羊排特别香,明日我给你带一包回来,以示赔罪,如何?”
一包烤羊排就想抵消?方盈端起茶喝了一口,掩饰自己不自觉多出来的口水,佯装冷淡道:“不香可不算数。”
纪延朗顿时笑开来:“放心,不香我再给你买别家的。”
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