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的目光被那束黑色的花吸引。
墓碑前的雨里,一排白色菊花里,曼陀罗的黑色显得分外突兀。
闻时礼垂下眼睫,看了看那束花,淡淡笑道:“因为它的花语是诅咒,是永世不得好活。”
周围愈发静下去。
何其恶毒的人啊,要诅咒自己的生母永世不得好活,简直没有良心和人性,罔顾人伦的玩意。
宋枝心情更加复杂。
那些人看他的目光都很嫌恶,像在看什么罪恶的东西。
于是她没忍住向宋长栋小声发问:“爸爸,他真的推他妈妈下楼了吗?”
“没有。”
宋长栋语气有点沉重,可能也被这一幕影响:“他妈本来就有躁狂症,自己跳下去的。”
宋枝沉默下来。
宋长栋又说:“枝枝,做人不能人云亦云,更不能有偏见。”
她很疑惑:“为什么那些人看上去都不相信他。”
宋长栋:“有的时候人们并不在乎真相,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十三岁的宋枝并不太能理解,还是乖巧点了点头,她只是觉得他孤零零站在雨里有点可怜:“爸爸,那能把我们的伞分一把给他吗?”
宋长栋偏头看了她两秒:“他不会接受的。”
宋枝以为是爸爸不愿意,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撒娇道:“伞挺大的,我们三个挤一把伞可以的,好吗爸爸?”
宋长栋不懂她的坚持,但他对女儿向来纵容:“那等记者走了以后,你拿给他吧。”
“谢谢爸爸!”
一刻钟以后。
再问不出什么东西的记者们纷纷扛着设备撑伞离开,浩浩荡荡一溜往阶下走。
四周不少人还在议论。
宋枝隐隐约约听见一些。
议论焦点在十五年前的滚油事件,还有一周前苗慈的坠楼死亡。
各抒己见,兴致勃勃。
人就是这样,对别人的境遇总是分外关注。
尤其是不幸的事情。
宋枝把柳枝圈成的圆环递给宋长栋:“爸爸,帮我拿一下,我去给那个哥哥送伞。”
宋长栋接过:“好。”
伞很大,尚且只有一米四的宋枝拿着有点滑稽。
风刮过时她还拿不稳,得两只手一起牢牢抓住,才勉强能控制住。
看着宋枝过去的背影,宋长栋语重心长地转脸对陆蓉说:“根本就是个不会接受别人善意的人。”
陆蓉知道闻时礼是他的病人,平时也对一些精神病症有所了解:“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宋长栋叹了口气:“也不全是,原生家庭的环境影响占主要原因。”
闻时礼是他从医生涯中,接触过最棘手的病人。
没有之一。
宋枝小碎步跑到男人面前,她使劲垫脚想把伞撑过他的头顶替他挡雨,却发现根本不可能。
他太高了,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才在他耳垂的位置。
宋枝试探性地伸手,轻轻戳了下他垂在身侧的手背:“哥哥。”
“嗯?”
他声调微扬,又有着难言的慵懒感,漫不经心到极致的感觉。
可能因为天生优秀的声线,所以很好听。
闻时礼这才注意到旁边多出来的宋枝。
两人对视上。
不知怎的,宋枝一和他有视线接触就会觉得紧张,呼吸不太顺畅。
几秒过后,闻时礼俯身弯腰钻进她的伞里。宋枝觉得周围光线都跟着暗下来,还伴随着一股压迫感。
这么近的距离,她看见他满面的水光,全是雨,长而黑的睫毛上也沾着几滴雨珠。雨珠要坠不坠,映衬着他漆黑的眸光,生出一种深情的错觉感。
也许是对视让人太过紧张,宋枝一时忘记自己走向他的目的,是要给他送伞。
注意到她紧绷的表情,樱红的嘴唇抿在一起,闻时礼瞅着她笑:“这么怕还走过来和我说话啊?”
“......”
他低笑出声:“吓傻了?”
宋枝失去语言能力。
闻时礼眼梢微抬,看了眼硕大的伞:“小朋友不用撑这么大的伞,风再大点,你得和这伞一起飞。”
“......”
宋枝回过神来,别扭地转开视线:“哦。”
哦完以后,她才想起正事:“哥哥,这个伞是给你的。”
“给我?”
他的语气,就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样。宋枝只好点点头,两只手握着伞柄递过去:“你拿着,这样就不用淋雨了。”
闻时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宋枝就注意到他脸上的笑意不减,却愈发冷淡,半分都不抵眼底。
他没有直接拒绝,只说了句:“淋雨挺好。”
“......”
宋枝有点尴尬,组织片刻语言后,试图说服他:“有伞的话没必要淋雨,淋雨还会感冒发烧。”
听上去有理有据的话,收效却十分微小。
闻时礼退出伞下,直起腰身来,视线下落在她脸上,懒洋洋道:
“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