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与金陵大为不同,没有权势的倾轧,更没有那些勾心斗角,安逸宁静。偌大的凌王府更是让人感觉出了几分不可多得的温馨,这里让秦绾宁感受到了曾经徐州给她的宁静。
要说喜欢,并不算喜欢,这里就是一暂居的地方,喜悦与否就没有多重要。
“这里让我很安心。”
凌王凝视她的那双澄澈的眼睛,“你很适应这里,这里不让你感到压抑,你想什么就会有什么,王妃都是你的。”
秦绾宁笑了,带着几分恣意,“萧遇,你很会讨女孩子的喜欢。”
“本王没功夫讨女孩子的喜欢,本王就是觉得你的美与本王很配合,俊郎佳人,生出来的孩子也会很优美。”凌王得意道。
“美丽的姑娘不止我一个,周钰也很好看的。”秦绾宁被逗乐了,凌王的性子不发起疯来就很平易近人。
凌王嗤笑:“周钰配不上本王。”
“等她回来我就告诉她。”秦绾宁揶揄道。
凌王站不住了,脸色通红:“你不能胡来。”
“你将你的家底都交给我是什么意思?”秦绾宁转了话题,将桌上的匣子往凌王面前推了推,她总觉得这份好来得太快了,让她有些害怕。
“母亲身子不好,我又没空管理这些,就当给你练手了。陛下给了我许多田地,还有许多商贾孝敬我的,你整理出一份册子。”凌王很自然,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快。
他坐在秦绾宁的一侧,袖口扫过秦绾宁的肩膀。
秦绾宁安静地抬首望着他,心里有些茫然,她懂萧宴,知道萧宴的喜好,知道萧宴的小毛病,甚至可以说她懂萧宴超过自己。
但眼前的少年郎热情而真挚,对她好,不求回报,她就更加不明白了。除去父母外,旁人不可能对你好。
少年郎心思沉,有算计,是个不可小觑的人。
过了一会儿,凌王笑着与她对视,四目相对,她微微侧开身子,与他保持距离,她抵着头,望着桌案上的匣子,“好,我试试。”
她对后宅的庶务一窍不通,就当多了练习的机会。
凌王年岁小一岁,个子却高了不少,他半垂着眼眸睨着她,眼眸深深,藏起心中的打算,“好,我大多时间不在府里,这里的应酬就交给你了。”
“你去哪里?”
凌王喜欢这样温馨的氛围,眼前的姑娘眼中只有他一人,他往秦绾宁一侧挪了挪,偏转过身体,紧凝视着她:“去办事,我很少住王府。”
秦绾宁受不了他这样的眼光,站起身子,走到门口,迎着夜色,问:“你有多少兵呢?”
“兵啊。”凌王笑了,慢条斯理地给她分析:“扬州的守军不是我的,凌王府在编制中是有五百军士的。这是明的,暗里的就有两千多,所以就算萧宴来了,也带不走你。外间的兵、我有十万。”
秦绾宁惊了,在乱世中有十万的兵马不算少了,且他只有十六岁。
她缓了缓,才笑说:“年少有为。”
“屁话,我的兵是我自己挣来了,不像萧宴,他是拿了秦州的兵马。”凌王怒骂一声,神态傲慢,“没有你父亲给的兵,他萧宴算什么战神,无兵打什么仗。”
秦绾宁脸色白了白,半天没有吭声,也没有去看凌王。
被晾在一侧许久的白貂扑到秦绾宁的脚下,爬了爬,秦绾宁抱上了自己的膝盖,摸摸它,憋出慢悠悠的一句话:“萧宴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凌王拉着长腔哼了一声。
秦绾宁没有接话,将白貂放在桌上,隔了许久,又憋出一句话:“你该回去了。”
“我想过夜,成不?”凌王死皮赖脸。
秦绾宁拿起账簿就砸了过去,“滚……”
凌王灰头土脸地走出凝雪斋,长史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忍了一路不敢说话,快要到书房的时候也憋了一句话:“殿下,您太心急了。”
哪有那么快就留在姑娘房里过夜的。
不说还好,一说凌王就来了怒气,一脚踹了他,“本王那是玩笑话、本王要脸呢。”
长史迅速爬开了。
凝雪斋里的秋潭眨眨眼,想起刚才的事情,又眨眨眼,“姑娘,凌王喜欢你?”
“闭上嘴巴。”秦绾宁扶额。
秋潭捂住嘴巴,凌王真的喜欢姑娘,姑娘这么美,招人喜欢也是应该的。
过了三日,周钰才回来。
一回来就跑到凝雪斋,要了一碗酸梅汤,喝完以后就大吐不满:“我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男人,你说好端端的人不做,天天扮个鬼,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子一点都不讲道理,白瞎了那张好看的脸。我长得不好看吗?”
“他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在半道上埋伏杀手想弄死我。都说太子清冷如谪仙,端方自持,我看都是鬼话,就是一shā • rén不眨眼的恶魔。”
秦绾宁从案后抬起脑袋,“你忘了,他有一外号。”
周钰好奇:“什么外号?”
秦绾宁认真告诉她:“战神。”
“这……”周钰语塞,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这么一茬,太子这种人就该孤独终老,没人会喜欢。”
秦绾宁又说:“金陵城不少姑娘想嫁他,哪怕做妾也是愿意的。”
周钰:“她们眼睛瞎了。”
秦绾宁:“嗯,萧宴长得好看。”
周钰气得拍桌:“那就是一头狼,长得好看能当饭吃?我就不喜欢这种人,你喜欢吗?”
秦绾宁一噎,湛亮的眼睛里晃着心虚:“不、不喜欢,谁喜欢他、谁、谁眼瞎。”
周钰这才消气,又要了一碗酸梅汤喝下,气呼呼地离开凝雪斋。
‘眼瞎’的秦绾宁托腮叹气,目视着院子里的空地,小声嘀咕一句:“萧宴长得真的挺不错的。”
白貂在她面前扭了扭身子,一屁股坐下,她拨了拨貂儿的毛,半晌后,继续核对账簿。
凌王照旧不见影子,秦绾宁忙得脚不沾地,为了核实,亲自去郊外的庄子里看一看,临走的时候,长史给她暗中配了百余人的队伍,就算遇见太子,也不会吃亏。
扬州的田地是水田,夏日的时候恰好收获了一波粮食,预备插秧了。
庄子里的管事早就候着了,见到俊秀的小郎君后微有惊讶,很快,他将人迎了进去。
秦绾宁进入庄子里,秋潭站在外面的稻田里,放目远看。
百步外有一林子,栽着些果树,桃子被摘完了,还有些葡萄悬挂在枝头上,几个小孩抱着葡萄在吃着。小孩前面站了几人,穿着寻常百姓的衣物,领头的人注视着门口的秋潭。
秋潭很快就进了庄子里,瞧不见了。
“让人包围这个庄子。”萧宴静静的吩咐,睥着庄子外的庄稼汉子,“别伤了她。”
人很快就撒出去了,萧宴一直在林子里站着,气势冰冷。
吃着葡萄的孩子一轰而散,有个孩子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他一眼,很快,就消失了。
萧宴等了半个时辰,庄子里还没有动静,他皱着眉,庄子里的人走出来了。
是一瘦弱的小郎君,锦衣华服,身后跟着低头哈腰的管事,萧宴带着箭,心中的怒气让他忍不住摸到了弓箭。
搭弓上箭,箭头对着秦绾宁。
时间突然停止下来,秦绾宁在马车前站了下来,吩咐管事:“天气炎热,早上凉快,下午开工的时候可以晚一些,另外我说的那些夏日解暑的赏要发下去,我若知晓你贪了去,到时话可就不大好说了。”
她没有立即动身,因为她太清楚了这些管事们最擅长的就是阳奉阴违。
管事接连摇头说不敢。
秦绾宁抬首,头顶上的树荫透下来丝丝缕缕的光线,将她的脸颊照得晦暗不明,半晌后,她看向远方。
林子里似乎有一人……
秦绾宁淡淡吩咐秋潭:“回去吧。”
秋潭扶着她上了马车,接着,秋潭吩咐车夫快些回去。
林子里的萧宴颓然地放下弓箭,错过了最好的机会。黑衣下的肌肤渗透了汗水,滑腻不适,萧宴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满头大汗,脸色白得吓人。
马车慢慢地在视线内消失,这时,才有三三两两的人回来。
“太子殿下,臣等一靠近就遭到反抗,对方少说百余人。”
“知道了。”萧宴平静下来,手心里还有汗水,就在刚刚那么一刻,他差点杀了绾绾。
低眸看着脚下的弓箭,眼中迸射出狠厉的光,一把抽出侍卫的剑,猛地砍向弓。
咔哒一声,弓断了,侍卫吓得跪地。
萧宴将剑丢了,“去凌王府。”
秦绾宁的马车入城后没有回凌王府,而是去了码头上。
周钰的花船还在,停靠在码头上,秦绾宁熟门熟路地登上船,船慢慢地驶离岸边。
午后酷热,湖面上的风也带着热意,船在水中央,就有其他花船靠了上来。
先来的是一女子,妆容精致,领口很低,一眼就能看到精彩的画面,秦绾宁是女子,她并不忌讳,隔着船去搭话。
女子先自报家门,“奴家是楚红馆,唤苏琇。”
秦绾宁拿了一个苹果,右手执刀,左手拿着苹果,慢条斯理地削起苹果。一指宽的果皮慢慢地从苹果上滑了下来,露出白皙的果肉。
果皮贴着秦绾宁修长莹润的指尖,缓慢地落在桌面上。
那双白葱似的双手惊得苏琇生起了嫉妒心,一个郎君竟有那么好看的手,她惊得靠着栏杆打量。
“要吃苹果吗?”秦绾宁盛情邀请。
苏琇忙点头,让人在两船中间搭着板子走过去了。
秦绾宁将一整个苹果递过去了,苏琇有些怔忪,她是优雅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吃苹果。
她羞涩道:“郎君再帮忙切一切吗?”
秦绾宁笑了,自己一口咬了,挑衅地看着对方,不惯着。
苏琇惊讶得长大了嘴巴,这个郎君怎地一点都不解风情,她局促得不知如何是好。
苏琇见过太多的小郎君,风秀儒雅,哪个不哄着她高兴,这个小郎君就像是不长脑子一样。
小郎君容貌倾城,光是一双手就很好看。这么漂亮的一双手肯定养尊处优长大的,她舔着脸继续凑上前,“郎君可要听一曲?我那里有美酒,还有冰镇过的果子,您要尝尝吗?”
“尝尝。”秦绾宁不拒绝,片刻间就将苹果吃完了,又让秋潭将今日带回来的肉烤一烤。
秋潭下去了,上面就剩下秦绾宁与苏琇。
苏琇的样貌与秦绾宁不同,苏琇是青楼女子,一举一动都带着媚惑,光是一个眼神就像是在撩拨对方。
她冲着秦绾宁拼命地眨眼睛,奈何对方都不抬头看一眼,眨到后来,眼睛抽筋了,只好放弃。
苏琇抱着自己的琴坐下来,裙摆逶迤,落落大方,素手拨着琴弦,悦耳的琴音在湖面上荡漾。
追入城的萧宴去了凌王府扑空,守在外间的侍卫并没有见到人回来,萧宴气得甩了几鞭子,让人分开四处去找。
扬州城很大,侍卫对环境不熟悉,找了一下午也没有找到。
而秦绾宁在花船上吃肉喝酒,船上已来了不少女子,弹曲跳舞,好不快乐。
闹到亥时,女子们一个个都不愿走,秦绾宁微有几分醉意,由秋潭扶着去休息。
姑娘们也没有离开,你看我,我看你,胆子大的想去敲门,自荐枕席。
可惜秋潭守住了门,一个都没有得逞。
翌日天明,凌王府的人送来干净的衣裳,秦绾宁依旧没有回王府。
萧宴在天明的时候离开了,楚王的事情还要处置,让人守着凌王府,一刻不能松懈。
回到金陵城后,玉贵妃脱簪跪在紫宸殿前,他路过,玉贵妃直接站了起来,晃了两步,劈头盖脸就问他:“太子好狠的心。”
萧宴脸色不好,没有停下脚步,玉贵妃在他身后声嘶力竭,“楚王对太子殿下尊敬有加,太子何故赶尽杀绝呢,他对你没有威胁。”
萧宴脚步一停,赶来的周卫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靠近:“太子殿下,贵妃娘娘跪了半日了,请求陛下为楚王申冤。”
“嗯。”萧宴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在意,大步回了宫里。
皇帝在擦着自己的配剑,见到太子后没有叫他坐,询问了几句行程,太子一一答了。
“回去吧,朕也累了。”皇帝吩咐道。
太子行礼退下,回到东宫,太子妃疾步来迎,满面喜气,“殿下回来了。”
萧宴看都不看一眼,疾步越过她。
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太子妃面子挂不住了,良好的教养让她极力维持着自己的颜面,在原地站了会儿,她选择追过去。
“殿下累不累,妾让人备了热水,您先沐浴吗?”
萧宴是男子,脚步很快,太子妃几乎小跑着来追,“殿下,您饿不饿?”
萧宴不回应,周卫听得心口发颤,“殿下,您沐浴吗?”
“滚……”
周卫识趣地止住脚步,没有滚,站在原地不追了,可怜地看了一眼小跑着的太子妃,喜欢太子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太子妃追到寝殿门口,最后被阻拦下来,内侍很小心地应付:“太子累了,娘娘先回去休息吧。”
太子妃心有不甘,她与太子成亲一月多了,至今没有圆房,她会成为笑话的。
“本宫等等殿下。”
内侍们不敢驱赶,只好任其站着。
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太子妃站得双腿发软,实在没有脸面再等了,被宫娥扶着离开,走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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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绾宁一月来走了很多庄子,每日都很累,早上感觉都睡不醒。
今日也是,在被子里就像蚕蛹一般挪动着,慢慢地将手伸出被子里,唇角一抿,酣眠沉沉。
白貂就在她的床上,屁股拱着她,乐此不疲,可秦绾宁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