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扬州后,长史亲自来迎,周卫得了心思,告诉长史:“陛下有令,旨意当着凌王妃的面亲自宣读。”
长史为难:“这怕是不成,王妃生郡主的时候伤了身子,卧榻不起,不如让贤妃娘娘代为接旨?”
周卫一听,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严重吗?”
长史叹气:“不好说,没有生命危险。”
“这就好。”周卫松了口气,将赏赐都叫人搬了下来,又一样一样地与长史核对,将各宫娘娘的赏赐从马车上挑了出来。
厚厚的礼单昭示着皇帝对小郡主的喜悦,长史将周卫引去后院,“小郡主睡得很好,奶娘的奶水很足,长得与王妃不大像,与殿下极为相似的。”
周卫心里突然有了猜想,小郡主会不会是凌王和其他女子生的,挂在王妃名下?
进入院子里后,周钰抱着孩子,与周卫见了礼,将孩子递给他:“要抱抱吗?”
“不敢、不敢。”周卫连忙摆手,但眼睛落在了孩子身上,确实与秦绾宁不像,女儿相貌随父亲,这点不好判断。
小小的孩子粉雕玉琢,大眼睛乌黑明亮,皮肤雪白的,与凌王很像。
周卫看了两眼,记住了,跟着长史走出后院。
秦绾宁在周卫离开后才走出来,凝着他的背影,明亮的眼睛像极了星辰,周钰笑说:“他是太子派来试探的,不过我让长史挡回去了。”
“嗯。”秦绾宁低眸笑了,接过孩子,道:“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不知,反正不是凌王的,你放心。”周钰好心解释,这个孩子是谁都不可能是凌王的。
凌王忙得脚不沾地,没有空生孩子。
秦绾宁没有接过话来,怀中的孩子骨肉很软,捧着都不敢松手,软软的一团让她心存宁静,“她很乖,我都没有听见她哭过。”
“对哦,我也没有听过她哭一声,乖巧的孩子让人心疼呢。”周钰摸了摸孩子的脸,笑着哄道:“你要乖乖地长大,你会成为扬州的掌上明珠。”
“会的,我喜欢她。”秦绾宁由心笑了,捧着软软的骨肉,心中多了些柔软,这是挂在她名下的孩子。
周卫没有多待,第二日就走了,临走的时候秦绾宁让他给太子带了些礼物,是一对姻缘绳。
红色显眼的颜色,圈在羊脂玉的手腕上,艳丽活泼。
这曾是秦绾宁曾经最喜欢的首饰了。
周卫接过后,婢女又说:“王妃说这是送太子与太子妃的,王妃与凌王殿下也有一对,如今这对算作是给太子成婚的贺礼。”
成亲一年多,才给贺礼,周卫明知有问题,却没有反驳,他要留着小命回金陵给太子复命。
周卫走了,秦绾宁继续养着孩子。
小郡主抓周的时候,太子送了一只银项圈过来,送礼的还是周卫。
隔着屏风,秦绾宁接待了这位辛苦的詹事大人。周卫胆颤心惊,喝茶的时候陡然见到屏风处蹒跚走来的小郡主,吓得他放下茶杯就站了起来,“郡、郡主。”
小郡主瞪他一眼,转身的时候不小心左脚踩着右脚,碰瓷似的倒在了周卫的脚下。
周卫吓得一个激灵,忙扶起她,不想,小郡主张口就咬住他的胳膊。
稚子刚长了两颗牙,咬着人可疼了,周卫疼得一动都不敢动,赶来的ru娘将小郡主抱住,朝着周卫致歉:“小郡主牙痒,逮着人就咬,大人,疼不疼?”
周卫脑门冒汗,好家伙,这股泼辣的劲头像极了秦家姑娘小时候。
“无碍无碍。”他哪敢说疼字,还夸赞道:“小郡主勇猛,难得、难得。”
ru娘歉疚,抱着小郡主进入屏风后面。
这时屏风后传来清悦的声音:“詹事大人。”
“王妃,您有何吩咐?”周卫一个激灵。
“您是太子身边的近臣,我哪里敢吩咐你,太子近日如何了?可有自己的孩子了?”
周卫哭丧着一张脸,“没有。”太子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了。
“那倒可惜了。”屏风后的声音略带惋惜,听得周卫遍身发麻,可惜什么?
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问,太子这两年扎在政事上,一点都没有空去见太子妃。皇后娘娘日日劝,太子压根都不听,太子妃独守空闺,就差守了活寡。
“詹事来了就多留两日,领略下扬州风情,玩玩乐乐再回去也成。对了,我准备了一份礼物,到时你给太子带回去。”
声音轻柔好听,温柔到了极致。
周卫听得心口也放心,当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王妃给太子送礼,怕、怕不合适。”
上次对姻缘结让太子病了两月,这次再来,太子又得病了。
“是一尊送子观音。”屏风后的声音悠悠扬扬。
周卫一听就要哭了,太子清心寡欲不仅女色要送子观音做甚?
“这、东宫里有不少呢。”周卫委婉拒绝,希望凌王妃自己心里有点数,太子缺的是送子观音吗?
不,他缺的是秦家姑娘秦绾宁。
屏风后的声音带着笑:“东宫不缺,,这也是我的心意呢,你只管带回去。”
周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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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卫哭着离开扬州,送子观音被好好地装在了马车上,周钰亲自送一行人出城,回来路过点心铺子买了些点心。
秦绾宁爱吃扬州的点心,自己吃了不算,小郡主坐在榻上,逮着就抓一块往嘴里塞,ru娘抢都来不及。
每回这样,秦绾宁自己就先笑起来,“吃吧、吃吧,就两颗牙,烂不掉的。”
这时,小郡主就会笑着钻入她的怀里,点心蹭了她一身,好说歹说将这位祖宗哄走了,她得空处理府里的庶务。
周钰从后院里走来,“过几日是母亲的寿辰,凌王不回来,我们给老人家热闹一下?”
“贤妃喜静,不喜我们在跟前,到时你做碗长寿面送去。”秦绾宁手中的算盘珠子停了下来,面色犹豫,贤妃的性子透着些古怪,她不敢靠得太近。
周钰瞪眼:“为什么不是你做?”
秦绾宁也星眸圆瞪:“我不会。”
周钰:“我不信,凌王说你厨艺很好,做的鱼汤鲜美极了。”
秦绾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了贤妃生辰这日,秦绾宁起了大早,跟在厨娘后来和面、揉面,忙碌一个上午,才勉强做出一碗婴儿小手指粗的面条。
卖相就过不去,用熬制几个时辰的鸡汤盛了起来,闻着鸡汤的味道很香,但没有人敢试。
厨娘挤眉弄眼,不敢过去。
半道而来的周钰吓得缩回了脚步,慌忙将慢了半步的凌王推了过去,“这就是您说的厨艺很好?”
凌王风尘仆仆,眉眼带着些疲惫,见到秦绾宁后复又精神起来,踱步过去,瞧了一眼面条,“绾绾厨艺进步了,这次竟然不是面糊。”
上次送给萧宴的可是一团面糊呢。
不说二话,他夹起一根试了试,众人屏息凝神,周钰瞪大了眼睛,“能、能吃吗?”
“面条有劲道,汤味都进入到面条里面了,不错不错。”凌王蒙眼一顿乱夸,面无表情地吞了下去,吩咐道:“给太妃送去。”
说完拉着秦绾宁出厨房,“我有大事同你说。”
周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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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身子骨愈发不济了,只怕命不久矣了。”
秦绾宁脚步略停下来,“太子会顺利登位?”
“楚王无望,汉王无心,我不在金陵,他自然会顺利登位。”凌王神色懒散,萧宴威望太大,显得其他几位皇子就很无能。
当然,不包括他。
“还有,陛下若驾崩,你我肯定会被召回金陵。”
“这是自然的。”秦绾宁露出轻松的笑意,“这天我等了很久了。”
凌王眼中盛满秦绾宁的笑意,绚丽如花,对方弯起眼睛,冲他笑。
这一刻,凌王后悔了,他没有开口,只说了一句:“我十八岁了。”
“嗯,不小了,都有人喊你爹了。”秦绾宁装作糊涂,转身看向扬州上空的浮云,“阿遇,我喜欢扬州。”
凌王眼中的光陡然亮了起来,“扬州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是自然,扬州风景很美,花船美如画,还有我那几位红颜知己,她们都等我去娶呢。”秦绾宁恣意笑了。
凌王的脸色又变得很难看,这才抬抬眼,“你打着我的旗号去沾花惹草,我一身清名都被你糟蹋了,你不该负责吗?”
秦绾宁每回去花船上游玩都自称自己是凌王,一来二去,凌王就多了几位红颜知己。
秦绾宁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唉,你说她们怎么那么傻,为什么会信我?”
为什么会信?有钱有权有相貌,谁不爱?
凌王咬牙切齿,“因为你长得好看。”
秦绾宁没忍住笑了,“那我是不是应该仗着脸蛋好看来搞些事情?比如去抢萧宴的女人?”
“萧宴除你之外,目前只有太子妃一个女人,你确定吗?”凌王调侃。
两人适可而止地止住话题,对视一笑,那厢的厨娘换走了秦绾宁做好的面条,将一份热腾腾精致的长寿面给贤妃送去。
贤妃吃着面条,将儿子找了过来,“你与绾绾如何了?”
凌王懒散地靠在椅子里,唉声叹气,“有句话说得很好,七窍通了六窍了。”
贤妃露出喜色:“快了?”
凌王没有办法:“一窍不通。”
贤妃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僵住了,“呸,笨死了。”
“陛下快死了,母亲可要去看看?”凌王转了话题,相比较而言,陛下的事情才是最大的。
贤妃优雅地擦了擦唇角上的汤渍,平静地说道:“回去,死了再回去。”
凌王叹气:“听母亲的,到时您带绾绾回去,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你老子死了你都不回去?”贤妃不高兴了,她不回去可以,儿子不能不去披麻戴孝。
“我去了,太子会弄死我。”
“你舍得让绾绾回去?”
“无妨,有我在,太子不敢乱来。”
贤妃沉默下来了,有这么一个幌子在,秦绾宁就做实了凌王妃的身份,就算回去,萧宴也该死心了。
生辰过后,凌王再度离开,没有说去了哪里,王府里的事情交给秦绾宁。
走后没多久,金陵来人了。
“可说了什么?”周钰忧心忡忡,看向屋檐下的秦绾宁。
秦绾宁穿了澜袍,长身玉立,颇有几分俊美,“陛下召贤妃娘娘回朝。”
贤妃这副样貌,人不人鬼不鬼,回去后肯定会被六宫笑话,这也是贤妃不肯回金陵的原因。
皇帝心中对她尚且有些愧疚,见不到贤妃,愧疚就会日益加深,一旦见到人,愧疚就会慢慢消散。
周钰不满,“现在回去想让贤妃难堪。”
“陛下身子快不行,若是走慢些,指不定就见不到陛下了。”秦绾宁大胆猜测,“来宣旨的内侍语气都不大好。”
“凌王不在扬州,你与贤妃一道去吗?那、那我也去。”周钰毛遂自荐。
“你留下帮我照顾玉章,我带郡主一块去。”秦绾宁转身看她,容色带笑,与往日神色无异。但心中多少有些忐忑,她慢慢弯起唇,“金陵是个危险的地方。”
也是一让人魂牵梦绕的地方。
周钰不明白她的话,眼前浮现初次见到秦绾宁的模样,纯良干净,带着笑,明明是过得很苦,却感受不到她的悲凉。
秦绾宁像极了莲,出淤泥而不染。
两人在廊下站立着,不久后,ru娘将孩子抱来,放在台阶上,让她慢慢地往上爬。
小孩子不会说话,口中咿呀作语,昨日秦玉章费惊教她喊娘,教了大半日,还是咿咿呀呀。
今日过来格外高兴,小手老神在在地负在后面,爬一阶喊一声哒,上了台阶后就‘哒哒哒’地喊个不停。
秦绾宁没有让她久等,在她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就抱起她,蹭蹭她的小脑袋,“你怎么来了?”
“哒哒哒,爹……”两只小手绞在了一起。
“会喊爹了。”周钰惊讶,“昨日玉章教她喊娘,嘴里就哒哒地喊,今日怎么突然开窍了。”
“小孩子鹦鹉学舌罢了。”秦绾宁摸摸她的小脸,心中有了试探的意思,屏退ru娘,悄悄问周钰:“她的父母是什么人?”
祸乱皇室血脉,到底不是什么好罪名。
周钰露出一筹莫展的神色,“不知,是贤妃娘娘身边的嬷嬷将人抱了回来,小郡主罢了,又不是小郎君,不会有什么事情。”
长大了给些银子出嫁,不会妨碍皇室血脉的延续。
秦绾宁不好再问,贤妃娘娘或许心地善良想留下孩子。
这是她往好处想的,若是坏处,她就不敢想象了。
“郡主可爱,阿姐何必想那么多呢,再者有了这么一个孩子,太子或许不会再纠缠你。”周钰的视线落在郡主粉嫩的脸蛋上,伸手掐了掐,“会喊爹了,什么时候喊娘呢,你这说话可比其他孩子慢多了。”
“我问过大夫,大夫说她在娘胎里可能受了惊吓,身子不如常人好,好好养着就成。”秦绾宁露出温柔的笑容,蹭蹭小郡主的额头,“我们要成为扬州的掌上明珠,成为凌王府的掌心宠。”
听了秦绾宁的话,周钰恍惚觉得贤妃娘娘的决定是对的,秦绾宁温柔不失聪慧,善良又懂分寸,这样的通透的女子最适合凌王。
定下行程后,传旨的内侍先行回宫复命。
周卫匆匆将消息禀给太子殿下,“贤妃娘娘要入京了。”
“凌王呢?”萧宴凝望一副画像,是个稚子站在屏风前,张牙舞爪。
周卫禀道:“前头的太医说就在这几日了,凌王应该也会回来的。”按理来说,父亲病危,儿子理当应该回来的。
萧宴将画像收了,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搁置在书柜的暗格里,“你去码头盯着,若见凌王妃,就将人请来。”
“请……”周卫舌尖打结,“请是请不了,您忘了姻缘结、还有那尊送子观音呢。”
哎呦,太子记吃不记礼,病了一回还巴巴地惦记着秦姑娘。
“请不来,你就别回来。”萧宴横眉,板着脸。
周卫闭上嘴巴,转身去安排绑人的事情,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一件事,“殿下、那、那小郡主呢?”
萧宴的脸色沉得更加厉害,“留着。”
周卫快速地滚了,抽调东宫侍卫去码头候着,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伤人。
侍卫们守了半月,精疲力尽,都没有见到凌王的船只。
消息禀报给周卫。周卫纳闷了,难不成贤妃娘娘不回来?
侍卫刚禀报结束,紫宸殿的内侍匆匆跑来,“贤妃娘娘入宫了。”
周卫登时站了起来,“还有谁?”
“还有、还有小郡主,凌王也来了,不过水土不服,人倒下了,在王府休息呢。”
作者有话要说:扬州特产:送子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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