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开朝,皇帝确定御驾亲征,朝堂事交给凌王与周卫,楚王为先锋,先行离开金陵。
半月后,皇帝领着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翌日天明,秦绾宁驾着马车慢悠悠地朝着码头走去,萧宴给她驾车,她坐在车里。
驾车走了三日,才上了码头。
整条船都是萧宴的,并非是普通的官船,武器都很齐全,寻常盗贼无法近身,到了夜晚,侍卫轮流巡夜。
秦绾宁坐在甲板上,萧宴就像膏药一样黏着她,苍穹中的星辰连成一线。
静谧无声。
“萧宴,你犯过几次错?”秦绾宁的声音有些缥缈,身侧的水浪声超过她的声音,若非靠得近,几乎听不清楚。
萧宴侧眸,凝视她皎白的侧颜,“无数次。”
“最大的错误的是什么?”秦绾宁转眸,正视萧宴的双眸。
她毫无避讳,惹得萧宴心口浪潮汹涌,“最大的错误是一次行军指挥失误,死了近万人。”
“你不是战神吗?”秦绾宁惊愕,众人眼中的萧宴善战,行军打仗势如破竹,几乎没有失误过。就连她的父亲也曾夸过萧宴是少年战将,当年一战成名,让陈军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害怕。
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萧宴晦涩一笑,“并非我成为战神,而是战事创造了战神。陈军军心溃散,将军指挥不当,陈帝沉迷享乐,只顾自己享受,削减军费,以粗粮代替大米。我军将士上下一心,沆瀣一气,谁输谁赢,一见分晓。”
战事造就英雄。
“绾绾,你曾经喜欢的萧宴其实是一个平凡人,会犯错、会有失误,并非是个完人。”
秦绾宁心口颤动,面色上没有表露出来,反而道:“人无完人,你很不错了。”
相比较楚王,无所作为而贪婪,好过太多了。
心里知晓,但她没有说,仰望头顶上的星辰,心口忽觉几分畅快,“萧宴,你我做不成夫妻,让我们的孩子成为夫妻,可好?”
“没有你,我这辈子就不会有孩子,你趁早绝了这个念头。”萧宴拿眼剜她,拿手戳了戳她的脑门,“秦绾宁,我对你的心意很明朗,你为何看不见呢?”
秦绾宁被戳得往后倒了倒,忍不住拍开他:“秦绾宁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见。”
萧宴气得心口疼,往下一躺,仰面凝视黑幕,“秦绾宁,你瞎了,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不,萧宴,你瞎了,我照顾你一辈子。”秦绾宁明眸内闪过狡黠的笑。
萧宴一噎,竟找不到话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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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水面上行驶,广阔无边的水面上见不到船只,行驶半日后见到一座峡谷,两面都是数丈高的峭壁,船在两侧缝隙里缓慢游过去。
船放慢了速度,帆也撤下一半,肉眼可见两侧的峭壁上长了些青草,但峭壁湿滑,人上去站不住。
这时,峭壁下忽然垂下数根绳子,接着,人顺着绳子滑了下来,顷刻间,峭壁上挂满了人。
忽而有人大呼一声:“有人来截船。”
话音刚落,峭壁上的人跳上了甲板上,侍卫们拔剑而出。
秦绾宁听到打斗声,吓得走出船舱,还没露面,就被人一把拉回去,“你出去做什么?”
一声怒吼让秦绾宁浑身一颤,“我看看会不会有事。”
萧宴将她推回屋里,“别出来,将门锁起来,我不敲门,你别开。”
生死关头,秦绾宁很听话地将门从里面栓了起来,又将窗户合上。刚合上窗户,窗纸外就溅上了鲜血。
血将那面迎着光的窗户染红了,秦绾宁看都不敢看,外间的打斗声愈发激烈。
窗户上的血也愈发红了,没有阳光投射,鲜血就带着阴暗的红。
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声音小了下来,那扇船户突然多了一束光。
红色的血映得船舱内一片鲜红。
突然,门被拍响了,秦绾宁的心提了起来,屏住呼吸。
“绾绾,是我。”萧宴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一如往昔般沉稳。
秦绾宁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打开屋门,抬首就见到了衣袍染血的人,不知怎地就紧张了:“你、你可好?”
“盗贼来截船,没有什么事,我去给你换一个窗户。”萧宴一眼就注意到船舱内的光色。
秦绾宁点了点头,外间浓厚的血腥味也冲了进来,她闻不得这些味道,胃里更是翻江倒海,顾不得萧宴在侧,忙推开他去外面吐了起来。
外间尸体堆满了甲板,一直堆到秦绾宁的屋门外,一出门,风一吹,血腥味熏得人晕头转向。
秦绾宁登时就怔了怔,遍地尸骨,满目血腥,更甚者水都被染红了。
脑海里不知怎地就回忆起多年前的城门外,同样的情景,她踩着秦府侍卫的身体,跌跌撞撞地走到萧宴面前,“为什么杀他们、为什么……”
萧宴不看她,目光落在虚空中,空洞无神。
侍卫将盗贼的尸体都扔下了水,噗通噗通几声让秦绾宁回过神,尸体都漂浮在水面上。
她再也忍不住,捂住眼睛哭了出了声。
峡谷两岸回荡着女儿家的哭泣声,凄厉嘶哑。
萧宴俯身抱起她,转身回船舱,进去后,他没有说话,轻轻地将人放在床榻上,他也没有留下,走出去了。
不一会,船上传来哐哐当当的声音,萧宴亲自拿锤子换了窗户,重新糊上窗户纸,船舱内恢复正常。
春日里黑得早,夕阳洛山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船上也打扫干净了。
侍卫来到萧宴的屋里禀报:“盗贼死了二十余人,侍卫死了十人,等下了码头后就让人将尸体送回去。”
“何时到下一站码头?”萧宴面色阴沉。
侍卫回道:“明日午时。”
“你去安排。”萧宴摆摆手,略觉有些疲惫,靠着椅子阖上眸子。
白日里的峡谷是必经之路,是一道天险。不少船只在这里看不清反向而触礁,像今日这般硬上船的盗贼不多,也是他们倒霉遇上。
简单休息过后,萧宴去厨房熬了碗白粥,接着敲响了秦绾宁的屋门。
“进来,门没锁。”秦绾宁靠在床上,还没有入睡。
“喝粥吗?”萧宴开门见山。
船舱内只点了一盏小灯,光色昏暗,秦绾宁只看清萧宴端了一份饭菜来了,他说是粥,她就没有多想,若无其事地问起白日里的事情。
“解决了。”萧宴将白粥端出来放在桌面上,还配了一碟子腌制的咸菜。
两人有默契,都没有提及不高兴的事情,秦绾宁舀起一勺粥抿了一口,皱眉道:“你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