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安静了一会儿,除了林站着,其他人都蹲在地上等着诸亚民同志拿主意。这里终归不是林这样一个外人说了算。时间慢慢流逝着,天空一会儿变得如同白昼,一会儿又恢复成一片漆黑。
“我认为,林先生说的有道理,不过先让伤员和物资过去,太过冒险。来顺同志,你带1分队先过去。”
“指导员,过去以后要打信号弹吗?”
“你傻呀,打信号弹敌人不久知道了吗?过去以后,偷偷占领敌人后方土地庙附近制高点,准备掩护后续撤退。只要20分钟不响枪,我们自然知道你们过去了。”
诸亚民并没有林的上帝视角,虽然林说的一套一套,几乎把他说服了,但是他绝不能太过冒险,投石问路是必须的。林在一旁并不作声,他觉得作为一线指挥员,这位同志的部署还是很成熟的,某种程度上比自己想的周全。
“同志们,我们分批突出去后,如果遭遇敌人袭击打散了,就各自去大团、彭镇、万祥找赵书记。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林先生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林摇了摇头,他确实想让诸亚民在突围后,帮自己到海边救人,但是时机还不对。
“好,各小队分头行动。伤员在第二组,随时准备跟上。”
吕青山已经躲在墙根后面,开始与无人机联络,行动既然已经开始,对敌人通讯的干扰也必须同步展开。
头顶上的日军水上飞机,正在不断地盘旋巡视,飞机越飞越低,给下面火力贫弱的游击队施加有型的压力,它就是要传达这样的信息:我能看见你们,你们一个也跑不掉。要是地面有一挺口径稍大的机枪,这架飞机也不敢这么放肆。
日本领航员趴在机长脚下的透明玻璃罩后面,他可以在照明弹落下的时刻,清楚看到地面跑动人员变长的影子。他甚至看到了从屋子里抬出的担架,就放在路边,各种迹象表明,敌人不会固守,会从某个方向撤退。这个情报有必要立即告知地面。副驾驶开始用海军甲种短波,与地面进行无线通话。
一想起下面这帮胆敢对抗皇军的土包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与何种技术代差的对手作战,飞行员就感觉到好笑,他甚至开始可怜起下面这些游击队,毫无疑问,他们会在旷野中被13师团最残暴的搜索联队(骑兵队)撵上,然后必然是一边倒的屠杀。
他打开电台后,呼叫了几次,发现情况不对,充斥耳畔的不是对面的回应,而是咿咿呀呀的京剧折子戏。难道是进入了民用波段?明治电气仿制美式的电台质量确实很差,有时会被租界中一些功率相当强劲的发射台干扰。
他立即调整至备用波段,果然清净多了。于是开始再次呼叫地面。在地面通讯员回答了一声后,奇怪的噪音再次出现,这次耳机里传来的,是曲折而又凄凉的二胡独奏:江河水;并且发射源之强,完全盖过了区区几公里外功率10瓦的地面电台。这是他在中国执行任务以来,从未遭遇过的。要知道,放眼整个浦东乡下一片漆黑,根本就没电,不可能有大功率电台存在(只可能有使用电池的小功率电台)。但是事情就是如此蹊跷地发生了,于是他专向另一个备用频段。情况与之前几乎一样,只要他进行呼叫,不消几秒钟,必然有一种吵闹的戏曲节目出现占领这个频道,就好像故意与自己作对。唯一的区别在于,这次换成了黄梅戏,较之刚才的二胡独奏显得不那么哀怨。
正在日军飞机一脑门子迷惑的时候,诸亚民派出的第一小队,已经出发20分钟了,并且那边真的没有枪声响起,似乎印证了林石先生的预判是对的。诸亚民提着shǒu • qiāng到了村口,做最后部署,即将转装运的大车与伤员正在那里集结着,准备出发,这将使这次突围最惊心动魄的时刻。
林秀轩知道无论如何的不合时宜,现在必须开口提那件事了,要不然待会儿部队一出去化整为零就糟了,他已经想好了营救副艇长和欧阳寿的计划,但是无人机观察到南门港附近守备的兵力很多,至少有正牌鬼子一个中队还有一些伪军,所以必须借助诸亚民手下民兵和几挺歪把子的力量,如果诸亚民同志一口回绝,解救就会变得相当绝望。
他走到等待启程的老金的担架前,诸亚民正蹲在那里嘱咐什么。林也蹲下身子。
“指导员,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请二大队帮忙。”
“林先生,现在什么时候啊,有什么情况还是等突出去再说吧。”
“不,必须是今晚。”
“就是那名国军飞行员的事情?我们会想办法把他运出去的。”
“其实昨天,我在租界等胡先生消息的时候,已经获悉那名飞行员和我们的一位同志被捕了。”他撒了一个谎,将两人不俘的时间提前了一天,为了使得整件事看上去稍微显得合理。
“已经被捕了?有什么想法,请林先生不妨直说。”
“我们一旦突出去,先不要散,直接去南门港,你们在外围打一下就走。把敌人注意力引开。放心,敌人在那里只是修建港口的辎重和工兵部队各一部,有枪的鬼子加起来不超过150个,当然另有一些伪军。”
林说完了所有要说的,安静等着诸亚民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