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尤绾总是能想到些奇特的想法,上回她那个治贪的法子,皇上也拿过来用了,让吏部几十个后补的官员当地方上去查清贪污贿赂,谁抓到一个,就能顶上那个位置。
这样一激励,短短两个月,查腐一事就成效显著,省了不少力气。
如今这会考府,也正是缺人的时候,怡亲王为了这事已经两个月没怎么休息,确实该给他找些人手。
皇上一想到政事就歇不下来,他连筷子都放下了,嘴上接连道:“这事得早些办,不能拖。若是现下再去外面招收学员,怕是来不及……不如让十六直接去国子监挑人,以免误事……”
尤绾见他越说越起劲,直接夹了一筷子素菜放他碗里:“先用膳吧。你想这些也没用,宫门都下钥了,什么事儿都得等到明天再说。”
皇上收了声,抿唇笑笑,尤绾扫他一眼,语气放强势了些:“别想着大晚上的召人议事,明日还要上早朝呢,不许熬夜。”
皇上的心思被她戳破,嘴角笑意更甚,被尤绾又瞪了两下,才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尤绾这才满意,给他添了碗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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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一忙便忙到年关封印方才歇下,尤绾的肚子已经近九月,再过一月就要生产。她手头的事已经全然交付出去,年关杂事多,加之她肚子里这个前所未有的闹人,实在让她抽不出精力。
除夕当日,由于先帝丧期未过,办得较为简单。
宗室命妇们进了宫,先去寿康宫磕头,再去景仁宫拜见,最后还要往永寿宫跑一趟。
盖因皇上亲谕,永寿宫娘娘初封即是贵妃,得享公主王福晋及三品以上命妇到永寿宫向她跪拜叩头等朝贺礼仪,故而众人不敢怠慢。
行过礼的命妇大多还是回到景仁宫去,尤绾只发话将自家人留了下来。
喜塔腊氏和儿媳完颜氏早早地进了宫,尤绮也是一身福晋朝服,跟着额娘和嫂嫂进了这永寿宫。
她嫁入皇家后,接触到的事物比往日都要上了好几个档次,尤绮一直是安静内敛的性子,都是在心里默默地学,从未露过怯。
只是今日来到姐姐的宫里,再回想方才在景仁宫看到的,尤绮不由得感叹这其中的差别。
皇后那里确实富丽堂皇,一副皇家气派,但除夕这日,宫里都是冷冰冰的,整个景仁宫庄严肃穆,让人不敢多说一句话。
永寿宫里更多的是精心巧思,更有烟火气,尤绮还注意到,这宫里摆的放的,都是天下难寻的物件。依皇上节俭的性子,能给贵妃布置出这样一座宫殿,想必花了不少心思。
尤绾方才见过那些命妇,如今正累着,便让人招呼额娘嫂嫂和妹妹坐,自己先换了常服,才出来见人。
喜塔腊氏见她挺着那么个大肚子,不由得上前两步,轻摸了摸,道:“这一胎可还怀的安稳?”
她担心女儿在丧期里饮食上避讳,恐怕会伤了身子。仔细去看时,却发现尤绾面色红润,眸带灵光,显然是养得极好,喜塔腊氏便问了一句。
尤绾听见笑道:“额娘多虑了,皇上没让我跟着茹素,就算我愿意,这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皇上怎会提这样的要求?”
喜塔腊氏放心地点点头,松了口气。
尤绾又去问嫂嫂和妹妹的近况,得知她哥哥竟然被调去会考府任职,一时难免有些错愕。
尤绮在旁说道:“是皇上点大哥去的,我听十六爷说,大哥与其在内阁熬资历,不如去会考府立功。眼下算是明贬暗升,用不了几年再调回去,也方便往上走。”
尤绾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又听得喜塔腊氏在旁说道:“你哥哥也说这是好事,他每日早出晚归的,就念着皇上拨给他的差事,从不敢耽搁,人都瘦了一圈。”
尤绾忍不住蹙蹙眉,但心疼之余,也知道这是在所难免的。不说底下的官员,就是皇上,这半年来推行新政,也是受到颇多阻难。
虽然皇上对她是报喜不报忧,但养心殿的烛火常常亮到半夜,这都是瞒不过她的。
喜塔腊氏见她似是烦忧,不愿尤绾还跟着担心,连忙道:“你别多想,你哥哥再累,那也有皇上撑着呢,只要听皇上的旨意,地方上的人也不敢为难他。”
尤绾牵唇笑了笑:“额娘放心,我都明白。如今我在这宫里也难和家里接触,你们有闲暇的时候都能递牌子进宫,好让我清楚家里的情况。”
喜塔腊氏颔首,想起一件事来,转头看了看周围。
尤绾心领神会,忙让严嬷嬷将宫人都带下去,待殿中只剩下她们四个人,尤绾才问道:“额娘想说什么?”
喜塔腊氏抿抿唇,靠近尤绾,声音放低许多:“你在这深宫里,想必不知道外面人都在说些什么。额娘得先给你提个醒,此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许在皇上面前乱说,提都不能提。”
尤绾见额娘说得这般神秘,不由得凝眉,瞧了瞧嫂嫂和妹妹,都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便更是纳闷了:“额娘但说无妨。”
喜塔腊氏以手掩唇,悄声吐出几个字:“宫外的人,可都在议论立储的事儿。”
尤绾纤眉一扬,露出淡淡惊讶的神色。
四爷这才登基半年呢,就议论立储,这群人是吃饱了没事干,撑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