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松芒布吉进入王宫之后坐在他的御座上,让人去寻找他家眷的下落,发现骆时行竟然只是将他的家眷全部幽禁在一处宫殿之内,并没有为难,甚至还好吃好喝的供着。
后妃被放出来之后带着他的孩子过来跟他哭诉,而都松芒布吉却只是拿着一枚酒盏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他在等。
等一个人。
好在那个人也没让他失望,等到太阳西斜,他等的人踏着夕阳洒落的余晖进入了大殿。
骆时行是和程敬微一同过来的,他难得腰间佩剑,一身戎装打扮。
都松芒布吉认真打量了这两个人一番,最后也只是似叹似悲说道:“没想到,我竟然败在了两个少年郎手上。”
骆时行平静说道:“算不得少年。”
他们两个都二十多了,还少年呢?难不成您老人家也觉得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都松芒布吉没跟他纠结这个,他起身绕开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后妃和儿女,端着酒盏一步一步走到骆时行面前,将酒盏递了过去。
他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骆时行。
骆时行沉默了一瞬,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都松芒布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骆时行说道:“没必要,跟我同归于尽有什么意义?”
都松芒布吉忽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他的鼻子就流出了鲜血,他却仿佛未曾察觉一样,摇摇晃晃地又走回去坐到了御座之上。
他看着骆时行问道:“我现在就算是死了,也是吐蕃赞普,对不对?”
骆时行应道:“是。”
都松芒布吉点头,此时的他已经不仅仅是流鼻血,可以称得上是七窍流血,甚至已经开始吐血。
他最后俯趴在扶手上定定看着骆时行说道:“要是……要是吐蕃……也有如你一般的人才……该多好。”
他说完,眼睛慢慢闭上。
骆时行看着他气绝身亡,耳边听着他的妻妾悲呼哭泣,一时之间还有些茫然。
忽然他觉得眼前被什么东西遮盖住,而后听到程敬微在他耳边说道:“好了,都结束了。”
的确结束了,他一直期盼着这场战争结束,然而真到结束的时候,又仿佛是一场梦境。
骆时行被程敬微捂着眼睛,沉默半晌才说道:“厚葬吧。”
都松芒布吉不算什么雄才大略的君主,但作为国君也该有他的体面。
程敬微拥着骆时行往外走,而等他们走出大殿的时候,黑齿常之和王孝杰匆匆赶来。
此时吐蕃士兵因为群龙无首已经呈现一片混乱状态,有人带着手下的士兵投降,有人还在负隅顽抗。
黑齿常之跟王孝杰把那些负隅顽抗的人全都打败之后,觉得有些不对,这也太简单了一些。
而正巧这个时候程敬微派来传递消息的传信兵也到了他们的营帐之中,一脸喜气洋洋地说道:“两位将军,大捷!吐蕃赞普已经伏诛!”
黑齿常之跟王孝杰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里都带着震惊。
他们两个一直没怎么着急就是判断出程敬微跟骆时行应该能拖一拖吐蕃赞普,而他们想要把都松芒布吉留下来的那些人都收拾干净再过来,那都是战俘是斩首数是军功啊!
结果没想到,等他们到了,这最后的大战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等骆时行跟程敬微两个人出来同他们汇合的时候,主动跟黑齿常之和王孝杰把最近的战况说了一下。
黑齿常之和王孝杰两个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看向程敬微和骆时行的目光都变了。
他们一直都知道程敬微排兵布阵的能力很强,但却不知道能强到这个地步。
至于骆时行就更夸张了,吐蕃百姓都帮着他打自己家的赞普是什么情况啊?这位怎么做到的?
只是骆时行并不会给他们解答,三观不同,他就算说了对方可能也会觉得:就这?
其实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很多时候没人能想到,就算想到了可能也不想这么做。
骆时行干脆说道:“接下来收尾的工作就拜托两位将军了,我们就此别过。”
黑齿常之立刻问道:“你们去哪儿?”
骆时行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疲惫,折腾了这么久,就算是他精力再怎么充足也会感到累。
他长出口气说道:“回去了,我们本来也不是朝廷派遣过来的,都是各种机缘巧合,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黑齿常之跟王孝杰两个人沉默了一瞬,人家俩过来凑热闹的结果把都松芒布吉给打败了,而且他们甚至没有拿朝廷的补给,他们这些拿朝廷补给的过来收尾……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王孝杰还记得骆时行当初举荐他的情分,劝说道:“那也要等一等,这是大捷,要露布至京,总要把奏疏写完了才行,我们两个又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什么骆时行跟程敬微两个人走了他们就可以独占功勋之类的,真是想都不要想,人家两个是走了不是死了,更何况都松芒布吉的尸首估计还在他们手上,他们可不敢占这样的功劳。
骆时行一想也是,那就再留几天吧。
黑齿常之还有些遗憾说道:“要是能活捉都松芒布吉就好了,回去献给陛下祭太庙。”
骆时行心想你可别逗了,祭太庙?你要祭哪个太庙啊?现在的太庙是武氏的,等过些年新皇登基……这太庙要怎么处理?
而且都松芒布吉是自尽,也算是走的体面,要是让他知道活捉要用来祭太庙,非跟你鱼死网破不可。
于是骆时行当成没听到,直接开始写奏疏。
他以为写完奏疏就行了,但是忘记了他在逻些城搞的那些事情没人能接手,黑齿常之跟王孝杰两个人在这方面都不太行啊,于是他只能接着留下来盯着全部实施之后再走。
不过,等都搞完之后他想回岭南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