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害怕自己会和沈徽重新走到君臣离心,刀剑相向的那个结局;但倘若将来沈徽要离开自己去往别人的怀抱了,他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
二皇子闻言整个人都顿住,旋即他眉心紧紧地锁了起来,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弟弟:“你怎么会这么想?”
“将心比心而已。”殷盛乐耸耸肩,翘起一条腿,“假如我将来......如果是我放在心上的人,那我是绝对不会将他往旁人怀里推的。”
他的声音说着说着便落了下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哑着嗓子沉声笃定地说道:“我不想放手,不想忍让,不愿意看着他成为别人的家人。”
少年舒朗的面容忽地掺上了些难以形容的暗色,二皇子缩紧的眉心拧出的愁纹愈发深刻:“你这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接着他便看见殷盛乐整个人的动作都猛地僵住,木偶一样愣愣地转过脸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二皇子:“很明显啊,跟哥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他笑得有些猥琐,原本儒雅的面容瞬间就变得不太能看了:“哥给你参详参详,要论起怎么讨媳妇儿欢心,哥哥我还是很在行的~”
恨不能一句话颠出三重浪的二皇子越说越不正经起来,殷盛乐很罕见地感受到了些许窘迫,他站起来,脚底重重地碾踏地面:“家都不敢回,还好意思说自己很会讨媳妇儿的欢心,你还是先把二嫂嫂哄好了再说吧!”
他用最凶狠的语气撂下这句话便落荒而逃。
二皇子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不正经的笑容淡去,而他双眉中间的那道充满了愁绪的印迹深深地烙在了那里,仿佛是一道积年的刀痕。
直到凉风撞了满面,殷盛乐才发觉自己的双颊烫得厉害,他本来体温相对于常人而言就是偏高的,现在感觉自己脸颊上火烧火燎,连风也吹不去的高温让他心里也跟着烦躁起来,他大步走回先前见沈徽的地方,隔着人群与树影偷偷摸摸地望过去,看见了他,才觉得躁动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
到了晚上的时候,虽然内务府已经又送过来了干燥的炭火,但殷盛乐还是找了借口把沈徽留在自己房中。
皇庄里养的鹿是今天才送过来的,到了傍晚才将其宰杀分解,新鲜的鹿肉送到殷盛乐桌上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鹿血则全都送去了几个成年的皇子以及皇帝那里,商皇后得知殷盛乐要在重华宫烤鹿肉吃,还特意从自己的份例里多拨了些其余适合烧烤的菜色,叫人送过来,再三叮嘱殷盛乐不能多吃。
殷盛乐当然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他本也没打算吃太多,鹿肉不仅补脾益气,还能温肾壮那个什么阳......当然更重要的是它能改善沈徽常常手脚冰凉的毛病。
皇都本就多雨,临近入夏的时候,更是阴雨绵绵,街头巷尾时常缠绵着一层薄薄的冷雾,即便是难得的晴天,也总有股子湿气固着不去,这对于像沈徽这样本来体质就偏寒凉的人而言,过分绵长的雨季无疑是十分难熬的。
“阿徽,多吃些。”殷盛乐把沈徽碗里的鹿肉堆出了个尖尖的小山,他自己碗里却只放着几根孤孤单单的小青菜,“娘说不许我吃太多鹿肉,所以这些就都归你解决啦。”
他咔嚓咔嚓地咬着洒了香料烤过的菜叶子,对面的沈徽一边吃着鹿肉,一边和殷盛乐说起了自己的同僚们,才区区一天的时间,也就已经把翰林院里,一起点检古籍的翰林官们的脾气摸得差不多了。
殷盛乐起先还当他是在跟自己分享头一天上班的心得,听了一阵子,才发现沈徽是在跟自己分析翰林官们的脾性。
“陈学士处事周到,为人热情,在翰林院中的人缘不错,就是过分滑溜了些,今日王学士与吴学士就一处古籍上的对错呛了起来,是他打的圆场。”沈徽道,“臣听说他是元历九年的进士,乃是那一届的榜眼,未曾出京任职过,似乎在谋求吏部的位置。”
“哦!这人我知道,早先叫你帮忙收着的礼单上头,第四个就是他阿徽你不会没看吧?”殷盛乐往嘴里扒了两口菜。
他自己的库房账册,与外头来往的礼单一共有三份,一份他自己收着,一份在秋容姑姑手里,另一份则是给了沈徽。
在秋容姑姑那里的那一份礼单都是些摆在明处的节礼往来,而他自己与沈徽的那两份,就用暗语记载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东西。
这暗语还是他们小时候图好玩弄出来的,殷盛乐本以为放在沈徽那里,他多少也会看上一眼两眼的,但没想到沈徽竟真的如此恪守,一眼也没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