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懵,缓缓问:“你说什么?”
丞宝绪双唇紧闭,有些不悦,我说:“你别动——”
我靠近了她的脸,想为她捡去脸上的黑色猫毛,丞宝绪微微向后仰了一仰,我把手扶住了她的后脑勺,“别动,”丞宝绪半阖着眼看着我,我的呼吸就停住了,透过丞宝绪半开的唇,可以看见里面白色的贝齿,我吹去了她脸上的粘着的猫毛,伸手推开了她的额头,取笑道:“发春了?”
不等丞宝绪的巴掌落在我身上,我已经跑了。我知道丞宝绪有犹豫,她可能并不是真的对我动了情,也许她只是搞不清自己对我的情感,以至于把好奇,独占欲,朦朦胧胧地当做心动。
所以明明我可以在这个阶段给予她正确的指引,令她免于走上一条不归路,我的私心却让我一再地对她不坦诚。
丞宝绪的手摇摇摆摆荡在空中,我却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专注去踢路上的石子。
丞宝绪停在红灯前问我:“你在日本那天晚上,听电话的是谁?”
我说:“学妹,叫星野葵。”
丞宝绪问:“好看吗?”
我可以说:“要看和谁比”暗示她的特别,可我却说:“好看。我认识的没有丑人。”
丞宝绪问:“多好看,有相片吗?”
我从手机里找了一张星野和我穿浴衣在神社写结缘风铃的照片给丞宝绪,丞宝绪说:“你们去求姻缘啦?她镜头感很好。”
我说:“是啊。”
丞宝绪说:“我上镜就不好看。”
我笑着不说话,丞宝绪声音里有些不快,“你笑什么?”
我说:“我琢磨你想听什么,我偏不说。”
丞宝绪顿了一顿,扬起下巴,狠狠踩了我一脚,拧身走到前面去了,我跟在后面叫到:“我鞋新买的,你真野蛮!”
丞宝绪骂我活该,我和她一前一后走了一截,丞宝绪别过脸来,“你没有问题问我吗?”
我明知她说的是什么,偏偏吊儿郎当问:“问什么?”
她说:“我家里住着的,是我男友的妈妈,你不好奇吗?”
原来他们好事近了。
“现在不好奇了。”我说。
丞宝绪说:“林君颐,我发现你这人特不靠谱,你是不是特别害怕负责任?你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你家的事,你不是有个未婚夫吗?你怎么能当他们都不存在似的——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只是想——”
我还没说话,丞宝绪先打住了,她按着眉心,道:“算了……”
她说算了,我心里隐隐一抽,反问:“算什么?”
她加快了步伐,边走边说:“我们不合适。”
我脚上的鞋印,在路灯下面,看不分明了,我蹲下身去看那个印子,丞宝绪站前面对我喊:“你走不走——”
我没有气力,一只手撑在地上,呆呆愣在那里,甚至有一点想哭。直至丞宝绪回到我面前,“怎么了?”她问。
我摇摇头没说话,伸手示意丞宝绪拉我,丞宝绪伸出手来拉我,我反握住她的手,将指尖插丨进她指缝中。丞宝绪仿佛被我这个举动冒犯了,堆起眉头,把手往后抽。
我问:“他这么拉过你吗?我拉过了。”
丞宝绪抿紧了嘴唇,我站起来,对她说:“你对他有这么患得患失吗?你对我有。”
丞宝绪让我放手,我便听话地放开了手,“他妈妈在你家里,你却在好奇我的父母……也许,他有的我还没有,但我有的,恐怕他再也不会有了。”
丞宝绪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我说:“我这几天连你的手都没碰过,对不起你对我的怀疑——那么你要去我家吗?”
丞宝绪甩开我走了,我把手插回口袋,踢着树叶独自朝着来时的路慢慢走下去。
我知道这样会惹怒丞宝绪,就像揪暗恋女孩儿辫子的小男生。我该怎么才能让丞宝绪对我念念不忘?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为我着迷不可自拔?该怎么做,才能在松开她的双眼后,得到她温柔的肯定?……但这根本任性,这只是一种冲动而不计后果的欲望。丞宝绪说对了一半,我害怕责任,被动是我逃避责任的一种体现,但我对丞宝绪从来都不是假的。
传统广东人的家族观念大多很强,人数稍见规模的家族,会常有聚餐;若是家族里出了若干人物,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聚会就更属家常便饭。专人负责联系召唤,族谱里的人如无意外,千里迢迢也会赶来赴会。
相对而言,春节这样的节日反而聚的不多。团圆饭后,林家就是数不尽的拜年局。未嫁的女儿可以一直收红包,肯忍受被嘲笑老姑婆的难堪,一场下来,倒是收入不菲。
如果不是为了丞宝绪,这个新年我根本不会回广州来接受我爸再三的强硬逼婚。
我苦苦哀求陈皓舟再给我一年,为了配合我,皓舟告诉我爸,他的体检报告有个项目出了问题,医生说要观察一段时间,我爸不懂这些,却也知道这方面不好大意,硬拖了一年。
知女莫若母,我妈却不那么好敷衍,她从家政公司那里得知我早几天给他们通知,不让阿姨去做保洁。我妈便调了家里的监控,没有什么发现转而问我,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我索性告诉我妈实话,我说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女人,我对男人没有感觉。
我妈警告我再胡闹,就和我爸爸说,让我自己考虑。
我在无数的局里做了数天白日梦——我在等丞宝绪,因为她答应过我早些回来,可一直等到了初四,丞宝绪也没有回来。我只有按时乘机回了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