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广良骑着自行车准备出去,这时区芳和杨田康从田里割禾回来,连忙把他叫住。
区芳知道朱广良已经在供销社里做事,便和他说一声,到北风起的时候,要到供销社里拿猪肉。
朱广良满口答应:“小事情,包在我身上,不过,肉票……”
“肉票我有,你放心!”当初卖掉金镶玉佛,区芳换了不少肉票,加上杨何玉寄回来的,买九十斤猪肉绰绰有余。
回到家,吃饭的时候他便把这件事跟父亲朱清和说了。
杨秋月正在给女儿喂粥,听了以后忍不住问:“要这么多猪肉做什么?”
“说是拿去腊肉的。”朱广良说。
“腊这么多,她们家吃得完吗?”
“你管人家吃不吃得完,她要那么多猪肉,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嘛。”朱广良觉得自己老婆管天管地,在供销社里不让他和女人说话,现在竟然管到二叔公家里去了。
“我就怕到时候运来猪肉,她又不想要了,那可怎么办?”杨秋月说。
家婆张素梅笑了:“这好办,我们先收了她的钱,就不怕她临时变卦了。”
朱清和说:“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吧。”
晚上睡觉,杨秋月哄睡了女儿,又盖上被子,转过身来碰碰丈夫的手:“你就不好奇二叔公家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腊肉?”
朱广良睡意上头,半睁着眼睛:“小姑不是在省城读书吗,有可能做了腊肉以后拿去送给同学也说不定。”
杨秋月非常妒忌:“你说小小怎么就这么好命,爸爸是知识分子,妈妈现在考上大学,将来又有国家安排工作。”
原本以为她是全村嫁得最好的,结果小姑一考上大学,她就不再是大家都羡慕的妹子了。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论调,朱广良马上清醒了三分,去年听了很多次类似的话,搞得现在都有应激反应了:
“这要靠投胎的,羡慕不来的。”
所以放过他,让他睡个安稳觉吧!
杨秋月连忙从背后抱住他:“好吧,我们不聊这个了……妈妈最近在催我们再要一个,说小云一个孩子太孤单了。”
朱广良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以为生孩子是种番薯吗,种下去就会有得生?”
“种下去不一定有得生,但是不种的话就一定没得生。”
“白天搬货,还载你妈回村,现在是连根手指头也不想动了。”
朱广良觉得自己比牛还惨,牛白天犁完地晚上还能休息一下,他白天干完活晚上还得干活,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你别动,我来。”杨秋月发狠了。
秋收完了以后,天气变得凉爽干燥起来,北风也起来了,美田村的细叶榕依旧郁郁葱葱,但现在的确是做腊肉的好季节了。
区芳和杨田康到供销社去拿猪肉,杨秋月问起做腊肉的事情,区芳说:“做了卖人的,自己吃肯定吃不完。”
“卖给别人?你们真大胆。”杨秋月捂着嘴巴,两条修得弯弯的眉毛挑了起来。
刚好杨秋月的哥哥杨全有也在,他们就坐便车回去,要不扛差不多一百斤猪肉回去,就有点困难了。
杨田康看杨全有在驾驶座上放着几本书,便问:“你明年还打算去考试吗?”
杨全有和朱广良一样,今年夏天的高考没考上,不过他没有气馁:“对,这次不考本科了,考大专,如果连大专也考不上,我就乖乖地在家里做拖拉机手,不浪费时间了。”
回到家,杨全有又帮他们把一筐猪肉搬下来才离开。
下午杨小小放学回到家,五花肉们已经在大盆子里腌着了,要腌一夜才入味,第二天再晾起来。
区芳坐在天井边的椅子上,眼神盯着墙上西斜的阳光,脸上有点愁容。
“外婆这是怎么了?”杨小小问杨田康。
杨田康说:“今天去供销社拿猪肉,被秋月说了两句,现在心大心小。”
杨小小也搬了张椅子过去:“外婆,别想太多了,以后允许小商贩做生意是一种趋势,你看现在已经很久没再抓过投机倒把了?”
区芳摸了摸她的头发:“好,我听你的。”
第二天,给已经腌渍好的五花肉条穿上草绳,吊在屋檐底下晾,一条条大小适中的五花肉在风中微微摆动,这场景就算是强迫症看了也觉得非常舒适。
杨小小发现,经过昨天的开导,外婆并没有彻底放下心来,可能怕有人进来看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她能理解外婆的想法,前年大舅娘何彩英做了一只腊鸭,村里的人都能羡慕得不得了,现在她们家可是腊了九十斤的猪肉。
就这样,秋收完了,谷子晒好了,杨安家的屋子也起好了,工匠们开开心心地结算完工钱,提着腊肉走了。
区芳的心也放下来了。
她拿着买腊肉赚到的钱,心里乐开了花。
杨田康取笑她:“怎么,不怕了?”
“怕归怕,但开心也是真开心。”区芳乐呵呵地说。
谁赚到钱能不开心呢?
还有几条卖剩下的,她拿油纸分别包好,拿出一包给杨小小:“你拿给王阿婆,快过年了,没什么送的,就送这个吧。”
又清点了一下,这包是给杨安的,这包是给杨平的,还有一包是要寄给杨何玉的,刚刚好。
杨小小拿着油纸包,来到王阿婆家,王阿婆家大门开着,只拉上趟栊门。
“王阿婆在吗?”她轻轻唤了一声。
“是小小啊。”
门里响起了清越的声音。
昏暗的屋子里出现颀长的身影,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推开了趟栊门。
“韩宁哥,你怎么回来了?”
杨小小一边走进去一边问。
她已经很久没和韩宁见过面了,因为上学的关系,时间经常搭不上。
“阿婆她生病了,所以我回来看看。”杨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