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已经结束,地塘上晒满了稻谷,像炸豆腐干一样金黄闪亮。
现在南龙市已经实行联产承包,分好了田地,这时候便轮到放农忙假的小学生们出马了,他们到田里捡完禾穗,便当起守谷人,以免稻谷被贪嘴的麻雀祸害了。
当然,在地塘上赶麻雀的不一定是小学生,还有一些年纪大的婆子,她们可能看不清稻谷,但赶麻雀确实没问题的。
何彩英分家了以后,家里没有别的小孩可以使唤,只能和丈夫杨安轮流过来翻稻谷赶麻雀,闲来无聊,便和婆子们说说嘴。
一个婆子不无羡慕地说:“你就好啦,儿子在大单位上班,一个月工资不知道有多少,将来接你去穗市享福啰!”
“我就不盼着去穗市啦,人生地不熟有什么好的,万一遇到什么事等亲戚们过来帮手都要等一天。”婆婆赶完麻雀回家吃饭,何彩英也就放开来说了。
她这句话是肺腑之言。
在她看来,最好就是儿子杨全有在外面赚钱,然后给老两口在美田村起座屋子。
她要求不高,参照韩宁给王阿婆起的那样就行了。
王阿婆现在生活可好了,住在大屋子里面,又请了两个手脚勤快的人照顾她三餐,连挑水都不用,院子里有一口井,手一压,井水就哗啦啦地流出来。
加上现在分了田,王阿婆也不种田了,直接租给别人,每天听收音机看电视,不知道有多惬意。
这样的好生活真是羡慕死个人了。
现在大家都说韩宁会赚钱,王阿婆苦尽甘来,要享福了。
她们正讲着话,突然看到远远的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开了过来。
小轿车,这可是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奇景,别说美田村了,连南龙也很少看到。
“我刚才是不是眼花,竟然看到何玉还有小小在车里?”何彩英揉揉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我也看到了。”“我也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何彩英顾不上赶麻雀了,草帽往头一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去追轿车。
美田村的巷子窄,小轿车没办法开进去,只能停在巷子口,已经有不少人围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不时伸出好奇的手去摸一摸。
等何彩英赶到杨小小家时,区芳已经老泪纵横地拉着何为的手,嘴巴里喊着“少爷”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何彩英脑袋糊涂了,只看到穿着考究一看就和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说“这些年辛苦你了”。
她慢慢听下去,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惊天大消息!
绝对不能让她一个人震惊!
她跑到赵美凤家,公公婆婆和小叔妯娌正在堂屋吃饭。
“天呐,原来杨何玉不是二叔二婶的亲生女儿,而是当年抱养的,现在亲生哥哥找上门来了!”
杨田生回了一个“哦”字。
林仁琴说:“这么多年,终于找来了。”
赵美凤说:“那可太好了!”
何彩英:原来,这么多年就是我一个人闷在鼓里。
突然有种被众人遗弃的感觉。
杨小小家,桌子堆着各色的礼物糕点,司机放下东西以后就到门口尽责地站着了。
区芳和何为说起当年失散以后的事情。
何冰大着肚子,临盆在即,区芳提议不如到安定一点的南龙市,等生下小孩以后再做打算。
哪知道到了江海市,何冰就生下小孩,最后大出血,人也没了。
区芳和杨田康只能葬了她,抱着孩子回到美田村,当作自己女儿养起来。
虽然是意料中事,当听到生母已经死了,杨何玉忍不住心里难过起来:“这些事你们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区芳抹着眼泪:“因为夫人当初留下了一些东西,我怕有贼惦记,所以才对大家说你是我女儿。到后来……你知道的,那些地主的女儿,长得多漂亮都没人敢娶,最后只能嫁给闲汉、给人做后妈,我是怕了,怕不小心走漏风声!”
母女俩抱着哭了起来。
杨田康从房间里出来,手中托着一个小布袋子:“这是夫人当年留下来的。”
何为打开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封信,还有一枚褐色的印章。
他粗略地看了一下信的内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像套在模子里,已经浇筑冷却似的。
何慕亭打了个冷颤,原本在从县城一路过来路况不好,有点晕车,这下完全清醒了。
他小声地和杨小小咬耳朵:“估计有人要遭殃了。”
杨田康脸色有点难堪:“本来夫人的遗物还有一枚金镶玉佛,之前手头紧,已经当掉了。”
“之前去六叔那里当掉的对不对?外婆还让我不要告诉妈妈呢。”杨小小说。
杨何玉也马上想起来:“这是因为我要考大学,家里没钱才这么做的,爸爸不用自责。”
“六叔?”何为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叫庄六,听说之前也是省城里排得上号的,不知道舅舅认不认识?”杨小小问。
“认识,我们算是熟人了,你外婆在世的时候经常和他打交道的。”
何慕亭听了一会儿,见他们在聊往事,便走到天井去看,这一看,又是大开了眼界。
天井里撑着竹竿,竹竿上密密麻麻地垂放着腊肉和腊肠,一阵甜香酒气迎面而来。
“外公外婆做的腊肠,很好吃的。”杨小小忍不住得意。
“用得着做这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