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可是棠京城,隔壁主屋住着的人是在稳坐东宫之位近十年的皇太子。
东宫诚心要捂一个消息,他去哪里知道?
主屋的对话仍在持续。
一个沙哑沉闷、竭力掩饰却难掩欣喜的声音:“我儿能得殿下垂青已是邀天之幸,哪里还用得着挑什么礼仪规制?全凭陛下和娘娘做主……”
那声音又客气了几句,又不甚委婉的提出要求:“烨儿镇守南疆多年,若是与殿下成婚,势必长留棠京。其实这也无碍,臣长子秦烁亦是自幼熟读兵书、苦练武艺,殿下可先遣他去南疆历练几年,也是为以后做准备……”
秦烨哧笑一声。
他站起身来,走到原本怒气勃勃如今却难免心虚的秦烁身边,俯耳轻声道:“大哥,父亲果真是极看重你。”
“太子来提亲,他二话不说就应了。我还说呢,咱们这位无利不起早的老父亲怎么今日转了性,货主一上门即刻就贱卖了,原来搁这给大哥谋前程来了。”
他离的太近,所说之话又太过露骨挑衅,秦烁原本心底涌上的几分愧疚瞬间消弭,转而毫不示弱的道:“你以为你还是身在南疆手握重权的一方大员?陛下几道圣旨召你回京养伤,你既回了棠京,又哪里还能能去南疆?”
“说不准,咱们齐朝正当盛年不足而立的战神,就一辈子留在棠京养老了。”
“太子殿下来提亲,父亲允了,说不定陛下也准了,你就更回不去了。”
“我秦家在南疆扎根多年,总不能一朝尽丧。日后你在宫里好好的当你的太子正君,我去南疆,岂不正正好。”
秦烨冷笑,正要开口嘲讽他痴心妄想,就听主屋里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既想和秦烁继续争两句,又心头痒痒的,有些想听那小太子说了些什么,犹疑间,脚下已然不自觉的挪了几步。
秦烁满心疑惑的看着注意力偏移的秦烨,也跟着往里挪了几步。
主屋里,一直没说话只看着宗室老王爷和秦恒冶攀谈的谢恒终于忍不住了。
谢恒望着已经开始给自己长子打算前程的秦恒冶,淡淡的道:“此事只是只会武宁侯一声,是否应允,还请武宁侯私下里问一问定国公的意见。”
室内似是静默了一瞬,秦恒冶微微一愣,旋即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笑道:“臣明白。”
?
谢恒本来不欲多在宗室王爷面前显露出自己与往日不同,闻言却还是十足诧异的抬眼,显出几分疑惑的姿态。
你明白什么了你?
秦恒冶却以为太子让他表态,脸上露出几分讳莫如深的笑意来,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若是担心烨儿不愿,臣可替殿下分忧。”
“今日事毕,殿下回宫奉请陛下与皇后娘娘,将这消息瞒着些,届时陛下下旨赐婚,臣在宁武侯府中接了赐婚圣旨,一切便无转圜余地。”
谢恒只觉一阵恍惚,连四周的陈设都瞧不清晰了。
秦烨那么一个声威赫赫风骨卓然的帅才,居然能有这么一个亲爹?
下首一直喝茶看戏的顾明昭也震惊了。
你是真的蠢,还是真的恨你儿子?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当着太子殿下和宗室老王爷的面,你这么直截了当的帮着皇家坑自己儿子,图什么啊?
里屋的秦烨也沉默了一下。
陆言和清晰的看见,自家公爷眉眼沉凝,脸上瞧不出半点喜怒,却近乎无意识的伸手,去摩挲了一下腰间佩剑,然后表情平静的捋了一捋衣领及袖口。
这表情可太熟悉了,每次大战将起,公爷都是这样的。
正当陆言和做好最坏打算,以为今日武宁侯府会血溅五步三尺镐素、最次也是秦恒冶被迫“重病”再不出府的时候。
一墙之隔,谢恒清朗的声音悠悠传来,无比清晰真切。
“今日到府上议亲,孤只是觉得,成亲这件事按规制礼仪,总该是三书六礼家族通晓。”
“并不是想借父母之命这个名头强行定下这门亲事。”
“孤是爱重煜之才会想与他成亲,至于婚事答应与否,日后他想留在棠京还是去南疆,这些自然以煜之的意见为主。”
“孤无可不可。”
满室寂静。
正准备发言的秦恒冶和宗室老王爷震住了,当背景板的礼部和宗人府官员震住了,甚至连里屋的秦烨和秦烁都震住了。
唯有安静陪坐在下首的顾明昭垂下眼睑,努力维持住面部表情的平静。
秦烨字煜之这件事,是刚才辇车上太子才问他的没错吧?
他应该、或许、八成记忆没有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