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
鬓边又添了一缕白发的惠帝坐在御座上,沉沉叹了口气。
长长的御案上近乎被各式的奏折淹没,不甚重要的被随意的扫到一边,等待着皇帝偶然的翻阅。而单独捡出来放置的那几份,则是理政堂认为极为重要,需要皇帝亲自批阅的奏折。
惠帝只看完面上第一份,就再无看下去的心思,面上的不悦之色十分明显。
“恪儿这几日怎么还是未曾入宫?太子出巡之事都快敲定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惠帝糟心的揉了揉眉心,想起些什么,看向旁边的首领太监王如海。
王如海躬身苦笑道:“晋王府上传消息说,晋王殿下好像是真病了,前几日晚上径直去王太医府上将人宣去了。说是晋王殿下病得几乎起不来床,连宣平侯都不肯见,只许宁寻公子每日在床边照应。”
惠帝显得十分意外。
晋王谢恪自幼好武,虽算不上有数的高手,却也算得上是练得身强体健,算起来府中好些年没宣过太医,怎么会突然把装病变成了真病?
他沉着脸道:“别不是想着宁寻要去淮郡巡查盐政了,故意装的幌子想要将人留下来?你派个与晋王和贤妃不相熟的太医去晋王府,让他拿完脉回来禀一声。”
王如海应了一声,就见一个小太监自殿外弯着腰进来,禀告道:“陛下,中书侍郎赵大人到了。”
中书侍郎赵疏遥,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太子谢恒的舅舅,朝中人人敬称一声‘国舅’。
赵疏遥出身世家文采风流,是正经的科举状元出身,在朝中屹立不倒数十年,且当年与惠帝一同微服出巡时还救过惠帝的性命,一向极得惠帝信赖。
他前脚刚一迈入内殿,后脚就见惠帝从桌案上抄起一物,遥遥向他掷来。
“你看看。”惠帝苍老疲惫的声音响起。
赵疏遥接过书折,见礼完毕后在御座不远处站定,打开一目十行看完后,心道一声果然。
这奏折是定国公府递上来的,加盖了秦烨南疆总督的印鉴,内容也很简单明了。
秦烨说,他毕竟是南疆总督,南疆出了这么大的事难辞其咎,如今身上旧伤已然养得差不多了,愿意为君分忧。
一句话概括,他也要去南疆巡视。
而赵疏遥在接到惠帝的召见前,实则已然接到了两次传话。
一次是东宫来人,嘱托他若是陛下召见询问定国公要陪同太子巡视南疆一事,让他虚与委蛇一番再故作勉强的玉成此事。
另一次是皇后的立政殿来人,嘱托他若是陛下召见询问定国公巡视南疆一事,一定断然拒绝苦劝陛下不可。
倒把赵疏遥整不会了。
此刻他自己看着这封折子,心下颇多犹豫,却还是沉吟片刻道:“定国公是南疆总督,行事从不僭越,此请入情入理,若无旁的由头,陛下不应拒绝。”
秦烨回京的由头是养伤加上述职,身上固有的官衔爵位一样没少,他仍旧是齐朝武官之首,在军中声威赫赫。
赵疏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态度表达的十分明显。
“朕知道。”惠帝依旧揉着额头,沉沉叹了口气。
“南疆是秦烨的地盘,太子刚和他翻了脸退了婚,如今又要去南疆查密谍,他着急一些也是常理。”
惠帝沉凝了眉眼,语气低沉。
“朕只想知道,他这一去,还会回来吗?”
——
冬日的寒意悄然席卷,一层素白覆盖了宫城的红墙绿瓦,
明德殿中,因着太子畏寒,早早燃了地龙,殿中亦燃了碳火,厚重的暖意包裹了整座殿宇,竟生生营造出一室的温暖如春来。
顾明昭坐在太子的书房里,对着同样堆满了满桌的书册情报奋笔疾书。
“顾大人,外面有人来报,说是虎威将军秦大人求见太子殿下。”
这几日东宫事忙,太子身体又弱,熬了几日终究撑不住,今日便提前回寝殿歇息去了,是以殿外侍奉的小太监才会禀告到顾明昭这里来。
顾明昭挥毫的动作停了一下。
“虎威将军?”他一时对不上号,皱着眉道,“殿下好不容易休息片刻,如今什么玩意都能来求见太子吗?不见!”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正准备回身往外走,却听顾明昭又唤了一声。
“先回来,”顾明昭揉了揉额头,终于从一片昏沉中寻回了一丝清明,问道,“我想起来了,虎威将军秦烁,是定国公那个不成器的兄长吧?”
他又哼了一声:“怎么,他们武宁侯府如今长本事了,人人都喜欢常常和太子见面?”
这话说得,拈酸吃醋。
原也不怪顾明昭,实在是这几日河西巷那边幺蛾子太多。
太子谢恒已然稳坐东宫快十年,麾下阵营十分明朗。
文臣那边当然无人能与国舅赵疏遥争锋,次一点的便是昔年的太子太傅陈家与两位大学士,武官这边则是宁国公顾家为首,次之便是靖海侯府和肃永侯府。
太子是个温和的性子,平素也不爱弄些有的没的,大家分工明确互不干扰,相处也算和睦,所谓自己人互相争斗的情况几乎没有。
但定国公秦烨他不讲武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