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巷宅院。
陆言和进门时,差点没以为自己回到了南疆中军帐。
屋里正中间原本放着书案的地方,此时竟然搁着一张偌大的沙盘,象征大齐和南周的两色小旗插得密密麻麻。
而那张被拖离中心位置的书桌也没闲着,上面满满地堆满了各式军报文书,瞧着颇有几分不堪重负。
整个屋子里充斥着了一个乱字一个忙字,很有从前在南疆时大战当前的风格。
“公爷,咱们是去南疆巡视,又不是去把南周打下来。”陆言和叹了口气,望着坐在太师椅上手不释卷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他的人,劝道。
秦烨回京后一直懈怠,为了避嫌,许多该是他分内的职责也不怎么尽。可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勤勉起来。
陆言和亲眼见到自家公爷不仅看南疆军报,他还看北狄的!
不仅如此,他还给身在西疆的宁国公顾明玄写信讨论军情!
得亏顾明玄和他家公爷从小打到大经常飞鸽传书互骂,否则皇帝只怕又要疑心一些有的没的了。
秦烨却顾不上陆言和心中的波涛汹涌,他只是信手翻开下一页,然后问道:“府中那奸细之事有眉目了?”
自上次针灸后察觉出有人给自己下药,秦烨在饮食用具上一概很小心。
他写信让旧部排查了昔日军中专供中军帐的厨子伙夫一干人等,又让人格外留意府中,最后将排查范围缩小到了定国公府内一干近身伺候的小厮身上。
如今临要出行,总该有个定论。
陆言和闻言正了神色,道:“公爷数日不曾回府,知微堂中人心思动,往外面递消息的不少,真有嫌疑的却只有两人。”
“这两人并非同路人,行事也极小心,若非长久留意定然瞧不出来。且瞧着路数,都像是……”
四下无人,陆言和依旧压低了声音。
“宫里的。”
不出所料的答案,秦烨只嗯了一声,浑不在意似的,吩咐道:“知道了身份就好,不必打草惊蛇。”
陆言和恭声应是,又劝道:“此事既已查明,如今正值年节,公爷还是回府住着的好。这么长久住在外面,终究不大好。”
陆言和已然隐约知道了秦烨的心思。
他家公爷打仗是把好手,玩起来阴谋诡计也不输人的,偏偏在情丨事上一片空白。
明明太子也喜欢您的,您这么上赶着是为了什么啊?矜持自重一些不好吗!
矜持!
陆言和自以为自己劝的够委婉,却又不知戳到了秦烨哪根弦,这人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大好的?不是你说我是太子养的外室?”
“这世上哪有外室不等着主家的道理?”
这阴阳怪气的两句话差点没给陆言和吓趴下。
前几日一时嘴快,他可是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的,秦烨当时愣了足有好几个呼吸,然后展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出来,直接拉着他在院中“指点武功”。
拳拳到肉的那种指点。
陆言和后背渗出一点冷汗,干笑了两声就要含糊过去,就见秦烨原本满脸的不耐变作了意外,一根手指在唇边比了比,示意他噤声。
——
谢恒与顾明昭一前一后走进大门,便瞧见了院中情景。
地上厚厚的冰雪被尽数扫去,廊下遥遥的站着几个仆役,似在闲谈一般离主屋远远地,而主屋那两扇雕花木门则紧紧的闭着,一副荒僻无人的景象。
顾明昭皱眉。
他落后一步,回身看了一眼宅院门前的马车,道:“殿下,咱们在京中多的是宅院,平素也有仆役洒扫,这就算为了躲晋王,您也不必跑到这河西巷来。”
河西巷这宅子原本只是太子随手置下的,平素也不爱来住,只遣了几个闲散仆役过来看着宅子,闲置已然许久了。
太子畏寒又养的金贵,便装出门本来带的人就少,此处又是缺这缺那东西一概不全,再受了凉可怎么好?
谢恒咳了一声,笑道:“常去的那几个地方谢恪都知道,他一贯豁得出去,孤才不想和他撞在一处。”
“也是,”顾明昭哼了一声,“就没见过这样的,前脚把陛下派去的太医打了出来,说自己病得见不了生人,后脚居然带着面纱来找咱们谈条件,也亏他想的出来。”
晋王谢恪也不是真的特别蠢,他这几日窝在自己府中“养风寒”,顺便就派人去查那日花船中打人的是哪家夫人。
棠京中脾气如此火爆且又畜养的有好手的世家掰着指头都能数完,一共也没多少排查的余地。
掘地三尺横竖查不到人,谢恪就醒过神来了。
什么见鬼的凶悍夫人为夫吃醋悍然打上花船?
绝对是他那太子兄长为了报复那日任明殿中的催丨情药!
打也就打了,竟然还硬生生等到南疆之事的紧要关头才打,还打得是脸,让他出不去府门。
一箭双雕,简直狠毒。
想明白的谢恪一气之下蒙着张黑色的面纱跑到东宫来找说法,放话如果太子不给他个赔偿……比如帮忙挽留一下宁寻巡察淮郡盐政的事,他就住在东宫不走了。
谢恒直接没搭理他,后来被这人没皮没脸的吵得头疼,一辆马车就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