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顾明昭问谢恒去哪,谢恒想了想哪处私宅是谢恪不知道的,半晌没想出来,索性就跑到了河西巷。
谢恒心想,如今青天白日的,秦烨又不曾递往宫中密信,应当不在此地。
可刚一推开门,他就瞧见了秦烨。
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困得狠了,身上披了薄薄一件外袍,半靠着引枕用手肘撑着下巴,双目微阖。
窗外暖阳斜斜照入,落在那几无瑕疵的俊美侧颜上,美好的让人不敢惊扰。
谢恒站在门边眨了眨眼。
屋内陈设仍旧跟他上次来时一样,桌案上的香炉烟气袅袅,淡淡的迦楠香味四处飘散,满室的馥郁芬芳。
一切如常。
唯有陆言和站在旁边收拾文书,见着太子来,忙行礼问安,而后又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恕罪,公爷昨晚看文书看得晚了些,今日想是撑不住就睡了过去,您看可要唤一声?”
陆言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天知道,他家一向对着惠帝都不怎么恭敬的公爷再听清楚是太子的脚步声后就慌了。
秦烨先是环视了一下周围,看着遍地乱七八糟的文书皱眉问他:“殿下若见了这般情状,会不会觉得我不太爱洁?”
陆言和一句“应当无碍”还卡在嗓子里,就听秦烨又道:“平素我听见殿下来此都会出迎,若今日不出去,会不会太过惹眼?”
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公爷怎么就患得患失起来了!
陆言和眼睁睁看着自家公爷脱了外袍披在身上,然后还歪在榻上时还仔细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显露出来的侧颜弧度好看。
而他,只能在听着太子脚步渐近时,任劳任怨的收拾起一室狼藉。
自然,他也可以耍个小性子,让太子看看闻名天下的定国公忙起来时有多不讲究,但只怕太子前脚走了,公爷又要跟他来一场“指点武功”。
这就不太好了。
谢恒听了陆言和的话,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秦烨这样高的武功,真的会任由一个人近到他十步以内还毫无察觉?
谢恒犹豫了一下,没想好要不要出声,就见靠在坐塌上恍如睡着的人似乎是察觉到视线的注视吗,终于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望了过来。
“殿下?”秦烨惊讶道。
谢恒对上秦烨漆黑如墨的眼瞳,轻易的就瞧见了那眼底的血丝,愣了一下。
他知道这人近日一改入京后懈怠的性子,也知道这人左右忙的都是陪他同去南疆之事,此时亲眼见到秦烨为自己操劳至此,心头还是涌现出一抹歉疚。
难道是真的太累了所以才察觉不到?
谢恒抛下心头那点犹疑,歉然道:“是孤的不是,搅扰定国公了。”
“不搅扰。”秦烨想也没想,飞快的道。
这话接的又快又急,太子不出意外的挑了挑眉,秦烨连忙找补道:“临近出行,臣为了钓出那下毒之人才不住在府中。这宅院里人丁少,平日里也寂寞,殿下多来才好,并不搅扰。”
……
屋外,刚刚和顾明昭一起往外走的陆言和一声笑险些憋不住,咳了一声,终于在合上两扇门后低低笑了一声。
顾明昭不明所以,问他:“你笑什么?”
陆言和笑得抖肩,却也不肯说,只道:“没什么,就觉得……”
“我家公爷无论做什么行当,都很像,还很认真。”
——
云良楼。
一楼大堂中,秦烁孤身一人喝着酒,已然醉得有些厉害。
此处是棠京最负盛名的酒楼,一席之价不下百金,以秦烁区区四品散官的俸禄,原是支应不起的。
只是若心中愁苦,些许银钱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秦烁心里清楚,这次他若抓不到太子巡幸南疆的机会,只怕这辈子也只能呆在这个小小虎威将军的位置上,不得寸进。
原因很简单,他并无惊世之才,而秦家的根基就在南疆。
人人皆说定国公秦烨十四岁从军,首次独自领兵就击得南周大溃,镇守南疆十年拓土开疆立下赫赫战功,世皆敬仰。
可有几个人记得,秦烨之前,武宁侯秦家虽算不上南疆军中的魁首,却也是经营数代根基深厚?
先武宁侯嫌弃自己儿子本事不济行事荒唐,将手中人脉部卒径直传给了孙子,也断绝了他秦烁升官进爵、立功斩敌的机会!
只要秦烨仍在南疆总督的位子上待着,秦家关系人脉,哪一点轮得到他来使用?
秦烁闷闷的喝下一口酒,脑中臆想着秦烨突然暴毙的可能性,就见一个小厮服饰的人目标准确的朝他走来,躬了躬身子。
“秦大人,独饮寂寥,我家大人请您过去一叙。”
秦烁朦胧着双眼看那小厮,没什么兴致的问:“你家大人是谁?”
“殿前司指挥使,宋迁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