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从外间进来的时候,没走两步便瞧见了内里情形。
太子精神鲜有的不错,右手手肘撑在美人榻上的引枕上,另一只手拿着两张宣纸,饶有兴致的看着歌舞,脸上带着点浅浅的笑意,见着他来,点了点头稍作示意。
秦烨的目光极隐晦的扫视了一遍全场。
很好,没有特别好看的。
他心中一时雀跃,却也不曾真正的高兴,攥紧了半夜的心稍稍好受了一丝半点,却仍旧沉甸甸的,宛如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煜之夜半前来,可是有要紧的事?”
云昼给秦烨拖了张软椅过来,秦烨坐了下来,终于觅到机会宛如明示一般的看了看周围。
谢恒颇有些遗憾的摆了摆手。
屋内丝竹之声立时止歇,一片慌乱的收拾器具之声响起,自有东宫首领太监招呼众人出去,原本热闹的院落霎时间空荡了一半。
秦烨又看了一眼顾明昭。
不等太子发话,看到秦烨目光的顾明昭翻了个白眼,拉着云昼并上几个内监宫娥出去了,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室内一片静谧,望着太子投过来的疑惑而专注的目光,秦烨抿了抿唇,道:“南周在明郡颇多眼线奸细,尤其在这等歌舞坊市,殿下万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
他说得严肃正经,倒惹得谢恒眨了眨眼。
“就这个?”他道,“之前遣了太医来,也是这个意思?”
秦烨点了点头。
“孤怎么觉得,煜之过于紧张了?”谢恒轻轻笑了一下,指了指外面道,“顾明昭守着呢,外边还有不少诸率卫精锐,不妨事。”
“不,”秦烨一向不是多说话的人,这会却像找个由头似的,坚持道,“顾明昭并非先宁国公亲自教养,武功远逊其兄,诸率卫那几人虽非庸手,但并不在殿下身前十步,若有高手刺杀,只怕来不及。”
他说得认真,谢恒也不辩驳,点头道:“那可怎么办?孤称病不出,在南疆少说也要呆这么一两月,总要有些消解解闷的才是。”
这话就纯是玩笑了,谢恒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若非周夙那几句供词也绝不会在此时赏玩歌舞,只是瞧着秦烨如此紧张,心下一动随口调侃。
“臣陪着殿下。”
秦烨喉头微动,一双眼睛想去瞧谢恒,却又硬生生忍住了不敢瞧。
他没去解释这个‘陪’字是如旁人一般随同护卫,还是旁的什么意思。
他只能一鼓作气的将想说的话说出来。
“等解决了徐道晏和杨崇,臣日日陪着殿下。”
——
次日,秦烨屋中。
陆言和陪着另一名身着将官服饰的将领进来,两人皆是有些精力不济的模样。
无他,昨日久别重逢,秦烨麾下几名将领都是喝了个仰倒,今日若非一早就有秦烨亲卫来叫人,只怕睡醒起来还得接着喝。
“公爷这一大早的能有什么事啊?来了三个亲卫了,一迭声的催。”陆言和一进门就找了个座坐下了,他如今脑中还有些昏沉,路都走不大稳。
陪着陆言和进来的将领名唤严宣生,是秦烨留在南疆的嫡系心腹,也算得上是南疆军的二号人物。早前秦烨回京杨崇任代总督,便是他孜孜不倦的跟杨崇别苗头。
严宣生的脚步比陆言和稳上一点,却也没好到哪里去,揉着额角道:“少说几句,你是皮子又痒了等着公爷陪你切磋武功?”
“去你的。”陆言和骂了一声,还要再说,动作却突然停住了,连腰背都不自觉的挺直了三分。
严宣生回头,果然见秦烨一身轻袍软甲,身形潇洒的走来。
三人分别坐下叙了几句话,秦烨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了出来。
严宣生接过看了一眼,讶然道:“徐道晏带着他麾下人马回防奚城了?这反应够快的。”
明眼人都知道,太子跟定国公带了两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入了明郡,南周不可能不绷紧神经,奚城是南周要塞,临时加派驻兵再是自然不过。
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徐道晏。
陆言和晃了晃脑袋,冷笑道:“看来南周新君赏赐徐道晏的那个侯爵不怎么值钱啊,奚城这么个首当其冲南周诸将都不愿意来守的地方,第一个派的就是他。”
秦烨点点头,淡淡道:“这几日准备准备,过几日咱们把徐道晏的脑袋提回来,挂在明郡郡城门口。”
“让众人看看什么是叛国通敌的下场。”
与一门心思深挖密谍底细想把南周密谍司连锅端了的谢恒不同,秦烨的思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只要南周还在一日,奸细就是杀不尽的。
通敌叛国?
敢触者皆杀,带着人跑去南周也没用。
陆言和和严宣生的酒硬生生被他这云淡风轻的两句话吓醒了。
他二人对视一眼,心知秦烨从不开玩笑,却还是愣了一下。
严宣生道:“陛下本就忌惮公爷,如今咱们又擅动兵马,岂非又招棠京嫉恨?”
陆言和道:“公爷,您原来不是说咱们先在郡城内搜查戒严一段时日,等两个月咱们再去打徐道晏吗?”
意料之中的反应,秦烨却不怎么在意,摩挲着手中的茶碗,眸色一片沉凝。
“那位本就忌惮我,如今我既然自请回来这一趟,就没打算安安稳稳的待在明郡。”
“何况……这不是心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