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被云昼引着进入疏影阁时,谢恒正坐在桌案前写着些什么。
窗外暖阳和煦,屋中坐着的人神态闲适,斜斜露出的侧颜上轮廓分明,俊美的好似打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光辉。
似是听见门帘响动,谢恒头也没抬,吩咐道:“将窗掩上些,吹久了还是凉。”
云昼打量着两边的神色,低着头没出声。
本来嘛,外臣觐见太子定然是要通报的,不过如今不在宫里规矩不严,加上秦烨前些日子翻墙翻得实在太多,还得顾明昭亲自去给他开门。
如今,通报这个步骤基本是省略了。
但他现在出声告诉太子“定国公来了”,是不是有点画蛇添足?
正委决不下时,就见秦烨冲他摆了摆手。
云昼是察言观色惯了的,眼瞧着这位虽没说话,但眉梢眼角都充斥着一个意思。
你还待在这干嘛?
他就低了低头,很是麻溜的走了。
谢恒提着笔又写了几个字,始终未听到回话,微微抬头,却见这些日子时常惦念着的人安然无恙的站在窗边,长身玉立风尘仆仆,正伸出手去够弦窗的边沿。
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顿了一顿,想扔了笔站起身来又觉得太过突然,强自将自己按回了原位,出声时却抑制不住的声调微微上扬。
“煜之何时回来的?”谢恒笑了一声,显出几分再明显不过的愉悦来,“孤还以为,再快也要五六日之后。”
谢恒对行军打仗之事颇不熟谙,他一天前才收到秦烨已然打下奚城的消息,心下欣然之余也开始掰着指头悄悄地算。
若是赶着些处理一应事物,再带着部分军队返回,最少,也得七八日功夫吧?
这才过了两天。
秦烨望着太子那张精致的过分的面容上流露出的柔和笑意,只觉一路奔波的疲惫不知何时已然尽数消弭,他喉结滚了滚,故作平静的道:“奚城既下,剩下的都是些微末小事,陆言和足以应付。”
谢恒‘嗯’了一声,也不细究他话中的‘微末小事’到底微不微末,眼神有些亮,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抑制不住的轻轻咳了一声。
太子这样的身体,偶尔咳嗽是寻常事,秦烨却觉得心头一紧,上前两步关切道:“殿下……可是之前遇刺后有什么不妥?”
“无事,”谢恒怕他担心,急咳了两声摆了摆手,“太医已然来瞧过了,那日遇刺伤势不重,只是近日又受了些寒气,不妨事。”
他说得轻巧,秦烨却始终蹙着眉,伸手去拿太子的脉。
眼前这人的动作如此理所当然,谢恒眨了眨眼,也没什么抗拒的心思,顺势将手腕袒露出来,任由他拿脉。
秦烨低着头伸出手,瞧见太子白皙的过分的手腕上显露而出的青色血管,却并无两人初次肌肤相触时的心神激荡,相反,他只觉心头窜出一股戾气。
连严宣生这样的军中糙汉都能诚心夸赞两句的太子,不曾得天眷顾身体强健也就算了,怎么还会有人费尽心思的来刺杀?
他生起气来也不讲什么敌我阵营的道理,却仍旧沉下心思耐心拿完了脉,而后不着痕迹的心下一松。
的确……没什么大碍。
非要说的话,应当就是刺杀时受了点惊吓,夜里又确实受了点寒气。
“刺客是什么来路,殿下可查出来了?”秦烨收回了手,在太子身侧的坐塌上坐下,心下仍旧给主使之人重重记下了一笔。
伤没伤着是一回事,仇还是要报的。
“杨崇说,是孤那四哥、端王主使。严宣生那抓到的人后来都自尽了,未曾留下活口。”太子也收回手腕,扬了扬手中写了一半的信,云淡风轻的道。“孤已经写信回京给母后还有舅舅,让他们留意端王府中的动静了。”
“端王……”秦烨也有几分意外,若有所思道,“昔年先太子和五皇子争夺储位,又牵连了几位皇子进去,端王却不在其中,他是先太子薨后意外饮酒坠马,命虽保住了,身体却不行了。”
端王母妃出身极低,连惠帝一朝头一次争夺储位时都没掺和上,自然也轮不上第二次。
京中世家普遍认为,这就是一场意外。
毕竟,赵家若为了保赵皇后之子谢恒上位而动手伤人,也该去弄晋王谢恪,而不是端王谢惟。
谢恒不置可否,端王不曾在原书里出现过,而他又现在都没彻底摸清齐朝皇室这些弯弯绕绕,颇不敢下结论,只是道:“谁知道呢,不聊他了。”
两人又闲谈了两句,谢恒想起些什么,问道:“煜之此番进城,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秦烨噎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道:“不曾,是让城门令开了扇侧门……偷摸着进来的。”
他以为太子是在意若是正大光明的叫开城门,又会传出两人不和的流言,虽然心下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坦然说了。
谢恒却牵了牵唇角,淡淡的道:“城中诸事繁杂,若要清理完毕,总还要几日功夫,煜之明面上不在城中,若有事情商议多少有些麻烦。”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弯弯绕绕。